云初站在原地半晌未动。 方才何嬷嬷感叹说—— 命啊。 何嬷嬷指的是什么? 夭折的律哥儿?抑或是痛失亲生儿子的侯夫人? “少夫人,汤药煎好了。” 丫鬟的声音打断了云初的思绪。 云初端着汤碗朝内室走。 刚要撩帘子,隔着帘子便听见侯夫人和何嬷嬷压低了嗓门在谈话。 声音极轻,应当是在说着私密话。 此番情形下,她不便去打断她们,何况她本就带着些私心来的,想从侯夫人身上发现些有关前世的真相,故而便静静地站在外间等着。 见侯夫人听不进劝,何嬷嬷隐忍地叹了口气,音量也跟着提高了些:“夫人,律哥儿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您合该想开些。若律哥儿泉下有知,也定不会愿意见您如此悲痛。” 侯夫人带着一丝哭腔道:“今日是律哥儿的忌日,侯爷却早已不记得了。” “夫人,您莫要这样说,律哥儿是您的儿子,可他也是侯爷的亲骨肉。您觉着伤心,侯爷心里自然也是痛的,侯爷又怎会忘记律哥儿了呢?” 侯夫人不听劝,自顾自道:“他哪还记得律哥儿?他以为他将行哥儿送到我屋里养着,我看在行哥儿跟律哥儿长得有几分像的份上,便能忘了律哥儿,不再伤痛了。” 侯夫人抽抽噎噎了两下,语气带着几分幽怨,“他哪里懂得,我每每瞧见行哥儿那张脸,便总能想起我的律哥儿已经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夫人,律哥儿虽不在了,可您还有行哥儿和少夫人膝下承欢,我瞧着少夫人倒是个顶好的孩子,今日过来的时候,得知您病了,便留在屋里尽心侍奉着您,方才还去了屋外留心着您喝的汤药呢。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您合该想开着些,不然长期以往,于您的身子也不利啊夫人!” 屋里沉寂了下来,唯有侯夫人仍在低声地啜泣着,痛不欲生。 “夫人,且不说少夫人,就说世子爷吧。他也算是老奴亲眼瞧着长大的,他虽性子清冷,沉默寡言的,但老奴想着,他终归是在咱兰雪堂的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心里头何尝不孝顺您,不把您当作他的亲生母亲呢?” 侯夫人却恹恹地道:“行哥儿他不是我儿子!” 侯夫人抬眸看着何嬷嬷, 眼神绝望而空洞:“我只有一个儿子!” “侯爷自然是不稀罕我的律哥儿。”她红着眼眶,语气已然透着些歇斯底里,“反正律哥儿也好、行哥儿也罢, 都是他的儿子。” 侯夫人揪着被角, “他以为什么?!他将行哥儿视为律哥儿, 我便也该学他那般淡然处之,将行哥儿认作是我的律哥儿吗?律哥儿是我十月怀胎, 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我还记得那年, 律哥儿才走,侯爷竟连问也不问我一声,便将行哥儿朝我屋里一塞, 嘴上还说着, 行哥儿是个懂事的, 又刚没了亲娘, 也是个可怜的,从今往后便由我来抚养, 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 “他凭什么?!”她嚎啕大哭, 直问到何嬷嬷的脸上, “何嬷嬷,你说他凭什么?!假的便是假的, 无论再怎么长得像,便是跟我的律哥儿长得一模一样又如何, 行哥儿他永远都当不了我的律哥儿!” 何嬷嬷叹息一声, 上前轻抚着侯夫人瘦弱的脊背。 她是侯夫人的奶娘, 她怎会不知这些年来侯夫人心里有多煎熬。 行哥儿不讨侯夫人的欢心, 侯爷又是个让人心寒的,每年律哥儿的忌日前后, 总是留宿姨娘的屋里,哪还有心思记起他的发妻和已夭折多年的嫡长子。 有着三妻四妾、只图自己心里痛不痛快的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只是苦了侯夫人和行哥儿了。 云初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转身便要离开。 才转过身,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幽深的凤目中。 谁能料到裴源行就站在她的身后。 云初的指尖轻蜷了一下。 也不知他在外间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 云初握紧了手中的托盘,压下心底的那丝窘迫,进了内室。 听见有人进来,何嬷嬷收回搭在侯夫人脊背上的手,讪讪地看着云初:“有劳少夫人了。” “何嬷嬷客气了,这原是我份内之事。” 何嬷嬷上前几步,殷勤地伸手接过托盘:“由老奴来喂侯夫人喝药吧。”她勉强挤出个笑,“少夫人辛苦了,此处有老奴看着便够了,少夫人还是先回屋歇息去吧。” 云初了然于胸。 何嬷嬷不愿劳烦她固然是真,恐怕也有几分不想让她窥探到侯府私密事的心思在的。 云初来到床榻前,向靠在迎枕上的侯夫人屈膝行了个礼:“母亲,您好好静养,初儿就先退下了。” 侯夫人极轻地点了点头,面容仍带着几分憔悴:“快回去吧,这里有何嬷嬷伺候就行了。” 云初掀帘走出内室,裴源行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仅怔忪了一瞬,便与他擦身而过。 再过不久她便要离开这个侯府,府里的恩恩怨怨她管不了,也与她无关。 她径直回了听雨居。 踏进院门,留在听雨居的玉竹便向她迎面走来。 她扶着云初进了屋,不解道:“少夫人,世子爷没跟您一道回来吗?” 云初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他为何要跟我一道回来?” “少夫人,您有所不知,今早您去了兰雪堂没多久,世子爷便回了听雨居,见您不在屋里,便问奴婢您去了何处,奴婢说紫荆方才已传了话,侯夫人身子不适,少夫人去了兰雪堂侍疾。世子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