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山一汪雁池,这雁王是有多喜欢大雁。雁崖美酒名雁落河,好酒的谢玑对雁落河赞不绝口。雁王府总管姓商,人很好,从不刁难,有些严厉却赏罚分明,令人敬服。雁王府宽严相济,人与人相处时常笑闹,但做起事来必是万分认真,一点马虎不得,他倒喜欢这样行事,比在谢府时时刻刻都要端着的好。他出过一次雁王府,到了雁崖集会,雁崖并不像豊都人口中说的那般萧条,倒是别样繁荣,道路宽阔整洁,老百姓安居乐业,每个人都生机勃勃的,看得人心里敞亮。只是雁崖没有崖,不知道雁王为何要给雁州京起这么个名字,但看在雁崖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想来是个仁德贤明之王。
日积月累,谢艾越写越多,每一件所闻所得都舍不得扔,干脆做成一卷手记,每日想到什么看到什么便写在其中,待将来将此手记捎给韦琛,想必韦琛一定会读来生趣。
在手记尾页上,谢艾写下了对韦琛的思念,写完一阵脸庞烧热,忽然又觉得不妥,毕竟韦琛从未说过心悦于他。那一日韦琛冲口而出说只要他,到底说的是要他安好。他写得这样直白,于韦琛是喜,还是扰?
时间一晃近三个月过去,雁州的冬季很长,积雪融去一些,天变得更冷。谢艾把韦琛给他的冬衣拿出来穿,再披上鹿绒披风,便不觉得冷了。他伏在案边静静听着融雪滴水之声,思念颜氏与韦琛,心里安宁如雁州雪景,清明无垠。
元曦让贴身侍卫商回回去休息,自己漫步去了雁苒阁。眼下府内众人都歇下了,王府内静谧无比,只有他轻轻脚步声,踩着雪拾级而上,入了书库,取一卷他喜爱的《墨子》。刚到阁楼,就见内室莹莹烛火透出来的微弱光亮,元曦察觉到室内有人,脚步即刻停住,屏息凝神确认室内之人并无动静后,他手按腰上佩剑,悄悄步入内室,却见一个少年正伏在他桌案上沉沉睡着。
少年眉目清秀,身着锦衣华服,怀中还抱着一卷书,文质彬彬的模样不像是刺客,倒像是某个书香世家的小公子跑错了书房,又或是谪仙?放着案座正中的软垫不用,偏偏蜷着身体靠在案几的边角上,这年头的仙童也太懂规矩了。
元曦蹲下身仔细端详少年的面容,勾起唇角笑了笑。
该不会是某个动了歪脑筋的官员送来的童倌吧,这等相貌身段,他乐意笑纳。
元曦轻轻抽走少年怀里的书卷,想看看他读的什么书,打开却发现是少年所作的《雁州随笔》,里头还夹了一封信,写着“母上亲启”,短短家书一封。《雁州随笔》里写的都是雁崖的风土人情,和雁王府内的众生相,里面文章有长有短,像是即兴所作,前一篇还写雁崖美酒,后一篇就写雁王府守卫的二三事。说因为雁崖寒冷,时常落雪,所以站在门口的守卫都穿得厚实,还戴着斗笠,一个个站得笔直,看背影像一棵棵矮松。他起初还真以为是松,一日他出王府边门,有一棵松朝他看了一眼,将他吓得一时不敢动弹。
元曦噗嗤笑出了声,惊醒了少年。
谢艾睡得极轻,一丁点声响便能吵醒他。他瑟缩一下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仰头望去,是一个年轻男子,正气定神闲看着他。谢艾愣了一瞬,急忙退开一步远,跪下向元曦行礼请罪。
“学生谢艾叩见雁王殿下,失礼之处,还请殿下降罪。”
元曦原本还想逗一逗谢艾,但一听少年姓谢,便淡去一丝笑意,他端坐到案旁,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学生是雁苒阁打杂的仆役,因为”谢艾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借阅雁苒阁的藏书,就深夜在此”
“你是个打杂的仆役?”元曦看看谢艾身上的冬衣,若说他不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他怎么也不信。
谢艾见元曦看着他的冬衣,解释道:“此衣是好友所赠,因为冬夜寒冷,所以才穿着,还有这披风,是我母亲亲手所做,也是为御寒用。平日我在王府干活都是穿布衣,绝无逾越之处。”
元曦不在乎这个,继续问道:“你说你叫谢艾,是豊都谢氏?”
“是。”
“当朝都尉是你何人?”
“是家父,学生是其第十六子。”
元曦有些意外,眼前这少年是世家公子无疑,但怎会沦落到远逐雁州当个杂役?目光再落到《雁州随笔》上,元曦面色慢慢冷了下来。
“下去吧。”
谢艾看着元曦手中的手记,恳求道:“这是我信手所书,想他日等行商走动了,捎给远方的好友一阅,与他分享雁州所见所得。还有书信,是我写与母亲的家书。还请殿下赐还”
元曦翻了翻手记:“待我翻检之后,如无不妥,再还给你。”
“殿下”谢艾犹有不甘,还想再争取,但看元曦面色冷峻,只能忍住,收拾走了案上的笔墨,躬身告退,快步出了雁苒阁,回居所去。
元曦坐在案前一页一页细读《雁州随笔》,原本带着疑心去读,可读着读着就缓和了。谢艾是谢家人,是谢家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随时监视,如他有异动,谢家那边立即就知道了,故而元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