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手指轻弹剑身,“父亲以下,少主为尊,怎么才过了一个月,这家里的下人们倒都忘了规矩礼数了?”
话音方落,便听扑簌簌一阵骚动,整座殿堂里的下众都忙不迭跪下伏低叩首,未得令言,一个都不敢抬起头来。
“恭迎少主回府!少主千秋!”
众口一声雄浑,在大殿之中久久回荡,响彻。
凌觉立在殿中睥睨这一地的卑微,心里头只觉恶心鄙夷。一声“少主”他当真不在乎,不过是不甘不服不想低头。如今除了这道身份,在这家里,他什么也不是。
那就继续让所有人都畏惧自己吧!那样至少还能保有一处栖身之所。
还有——
凌觉牵过站在身旁的芣苢,平静地告诉父亲:“孩儿的枭狤散了,就剩这孩子一个。她为主拼死浴血,伤在腿上,孩儿许她一生不跪。父亲要她跪么?”
他不问这样安排妥与不妥,不求父亲准或不准,只是给人一个选择,现在此地,请予示下。
如此的桀骜近乎挑衅,凌觉似乎有意在逼迫父亲,又仿佛是试探,等着父亲将底限暴露。
老当主秋风拂落叶般瞟了芣苢一眼,并不流露出太多情绪,尽是望着儿子笑。
“傻小子,气没够啊?晓儿没分寸,你打也打了,为父可有说你一句不是?何苦说这气话?奴才忠心,赏罚你自己做主,不用一样一样告诉我知道,我才不管呢!你瞅瞅我这胡子,”老当主揪起一把花白冲凌觉挤眉弄眼,“白啦!养儿子为啥?就等着你们翅膀**替我操操心,我也享几年福。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这些年在外头名气也响,为父高兴得咧!难得今天你回来,就预备着一直摆个臭脸给爹看呐?”
凌觉垂眉想了想,恭顺道:“父亲恕罪!”
老人豪爽地摆摆手:“不要不要,什么罪不罪的,哪里的罪?谁有罪?爹就知道眼前有个宝贝儿子,啊,哈哈哈!”
凌觉又默,终于没有再拂逆下去。
是时,冉掣从外头进来。此番江南去了一趟,祸福一场,总归凌家主业乃贸易,自不会空手而还。几车货物财帛入库,一一都是冉掣督管着,故而来得晚些。
老当主见他到了,正好借题发挥,夸他救主有功,要摆接风宴答谢酒。预备着酒席之上,就此将殿中这些不快都抹消去。
不料,凌觉却推说:“孩儿累了,想回卧薪斋歇息。”
他原本形容憔悴,即便逞强些,一眼看去总骗不了人。
老当主不明凌觉是否伤病,不过顾念他一路劳乏,又失了贴身死士,兴致想必不高。不如还随他去,各自安逸些。
凌觉欠了欠身,领着芣苢便往殿堂外去。
只行了几步,他忽又站下,很是落寞地言说:“其实孩儿心里,就想一辈子做这个少主。”
凌觉背对着父亲站在殿中,言语间不似方才一般争锋相对,话音里柔软了许多。
“我们面对着江湖,几时生几时死无人能料定,此番道理孩儿七年前就明白了。七年前,在狼堆里。”
高阶上的老当主闻言,一时动容,竟不自觉叹了声。
凌觉缓缓回转身来,抬头仰望,一身的桀骜都褪去,只剩下儿子对父亲的崇孝。
“生我养我者,只是父亲。”凌觉将“只是”二字说得极重,“此生至亲,孩儿唯有父亲一人而已。有父亲,才有孩儿的容身处,有父亲,这里才是家。为了父亲和这个家,孩儿愿意去死。所以这些年孩儿谋算过,斗过,但对于未来,孩儿真的想不了。好比今次,我不就差点儿回不来么?什么少主,什么地位,孩儿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包括这条命。既非我有,便都能舍得。七年了,父亲不说,大家都不说,孩儿却懂得。其实孩儿何尝不是?”
凌觉忽然说懂得,说何尝,老当主并不完全明白,只隐约心里头颤了颤。面对着那双眼眸,看见了一片赤诚。
“觉儿……”
“孩儿,”凌觉微高声盖过了父亲的呼唤,“也早当自己是死了,死在七年前的雪原上。”
老当主起身疾步冲下高台直来到凌觉身前,双臂一揽将他紧紧拥进怀里。
“好孩子,爹的好儿子!”
凌觉抬起手臂回抱父亲,嘴角漾起一抹浅淡的笑。
“有父亲这声好,够了!”
够了,放下,一切重头。
凌觉真觉得好累!不为一路上生死里闯荡,只为了这一场至亲间虚情假意的做戏。他扮别无所求的儿子,那头扮老怀安慰的父亲。都是名角,一番好戏。
就这样掩藏着心头的落魄昂首挺胸走出去,迎面竟撞见姗姗来迟的母亲。一如既往寡淡的神情伴了不斜视的错身,她眼中从无这一个长子,却远远一眼看见次子脸上的伤痕。她心疼,惊呼,尖叫,捏着哭腔疾步过去。
凌晓也仿佛有了依靠,立刻有恃无恐起来,哭哭啼啼抱怨:“娘,他打我!”
母亲柳眉倒竖:“谁那么大胆?”
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