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大清早就听见冯西园的惨叫声,凄厉程度仿佛撞见了真鬼。
前夜睡得晚,凌觉尚困乏,倒也还醒着。披衣开门出去,就见回廊那头冯西园捧着张俏脸气急败坏直跳脚,面前站着的是小栖蝶并她的两名侍女。
“关照你们多少回了,偏生就是记不住呀!”
凌觉听得云里雾里,边往那处走边招呼:“西园,什么事?”
不问倒罢了,听人问,冯西园愈加激动了,人几乎蹦起来,手气得直发抖,指着栖蝶告诉凌觉:“你看看,你看看!”
凌觉低头一瞧,小姑娘满头枯发乱糟糟缠在脑袋上,衣衫也未全部穿戴好,就连鞋都没穿,光着两只小脚丫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对好友的秉性习惯凌觉是熟知的,便径直将栖蝶抱起来,拿手掌包住她小脚温热,回头淡淡地跟冯西园说:“不是什么大事,别吓着孩子!”
冯西园哪肯罢休?眼珠子狠狠瞪起:“这事算小?女孩儿家的脚怎么好随便给人看?要搁从前,叫人摸一下就算毁了清白,除非嫁与那人,不然得赖在家里一辈子。我冯西园的女儿纵然不是名门闺秀,可是小爷的掌上明珠宝贝疙瘩,谁!都!不!给!看!”扯着嗓子一字一顿吼完,他又猛地冲向已然战战兢兢的侍女,命令她们:“记住,要穿鞋!头没梳脸没洗袜子不穿都没关系,头等一级重要的大事就是给小姐穿上鞋子!记住了没?!”
敢不记住?光听冯西园尖叫就够吓出失心疯来了,他又是一言九鼎的当家主事,有句吩咐下来,慢说这园子上下,就算放到整座金陵城里也能震他个三震。
侍女们也是知道冯西园平日一些与众不同的性格脾气,却少听他骂人,尤其骂底下人。两个丫头登时便委屈地抽泣起来,答应得唯唯诺诺,看着很是可怜。
凌觉倒非怀有怜香惜玉之心,不过觉着今儿冯西园这火气生得有些邪性,虽未多置喙,也不免拧起眉头。
小栖蝶反生得耿脾气,听他骂得凶,就势一手攀住凌觉肩头在他臂弯里坐稳,另手小拳头呼呼挥舞,毫不示弱地吼过去。
“我穿不穿鞋是我的事,你骂姐姐们干嘛?你不讲理,坏!我不要认你做阿爹!”
这可翻了天了!冯西园登时炸了毛,又是捶胸又顿足。
“唉哟唉哟,可气死人了!小爷识人无数今儿竟遇上你个小白眼儿狼,不帮理还不帮亲,成天就知道忤逆我。唉哟,我可不要活了!我这心疼得呀,要吐血了!”
嚎完一扶额,“嗷”一声闭着眼睛就往后倒,可谓弱质纤纤弱不禁风弱柳花娇,总之他需要人扶一扶抱一抱。
得亏身旁小厮调教得好,适时在后头给他托着,还打风抚心拍背,一个个儿演得极其敬业。
饶是凌觉自忖阅历广博世间百态也算见多,如冯西园这般泼悍刁蛮的做派还是让他有些瞠目结舌,心下莫名极了。
栖蝶更没见识过如此夸张造作的举止,小嘴张得能塞下枚煮鸡蛋。
先不说真晕厥还是假做戏,单看冯西园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想是一时间不打算起来。凌觉索性不陪他闹,抱着栖蝶扭头就走,同时吩咐两名哭得梨花带雨的侍女:“去打盆热水,顺便将小姐的衣衫取来。”
不及侍女答应,冯西园立即还魂跳了起来。
“姓凌的,把我的乖乖放下!”
凌觉停下脚步回身看他,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想怎样?”
“该我问你!”冯西园指着他:“你想怎样?招惹我的姑娘又来抢我的乖乖,存心给我添堵是不是?”
这下子凌觉可是听明白了,敢情是为昨夜的事找茬儿较劲来了。他却不擅口舌之争,反复又是那句:“你想怎样?”舒展的眉宇间一派清风明月,没有愁也没有难,无谓得很。
冯西园不示弱,一跺脚:“爷要怎样?爷现在见着你就头疼眼热腹胀胸闷气短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恨不得把你吊房梁上抽上三天三夜!”
“噢?”凌觉挑了挑眉,过来将栖蝶放进他怀里,淡淡道,“那索性不见好了。”
言罢去到栏杆边圈指打了声响哨,赫见楼阁各处呼啦一下冒出来好多蒙面劲装的灰衣人,或跪或蹲俱皆沉默地向着凌觉俯首。
“整装,南下!”
一丝犹疑都无,如来时一般无声,那些人忽的又悄无声息散了。叫人不由得恍惚,方才屋顶上的群聚只是白日眩光下的一场幻觉。
随即,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江湖遍传:凌家当主与金陵美人王,决裂!
一大队人马收拾行装就花了不少时候,路上又走得悠哉,正午时分,凌家的车马才不过到了江宁县。灵山秀水的好地方,市井繁荣,过而不游太可惜,凌觉便下令全员停宿,兀自领着两个孩子找了间闹中取静的小馆饱食去了。
吃得差不多,揣摩着父亲兴致应不差,凌玥琦还是将憋了半日的疑问说了出来。
“爹真的要同冯叔绝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