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艾已经跪着答话约莫一个时辰，双腿已麻木，但还要挺直了腰：“当诚、敬、纳、喜。”
谢芝极少见到谢瑞，今夜见了，并不是平常女儿家那样向父亲撒娇，反而躲在颜氏身后，怯生生地偷偷看谢瑞。谢芝这样生分，谢瑞原本想抱抱她，便也作罢了，他一板一眼道：“圣上有旨，着意选我府中一女嫁到羌州，与夐族和亲。”
到了居所，颜氏一见到谢瑞就慌忙沏茶侍奉，谢瑞却说不必麻烦了，说几句话就走，并极其难得的将谢芝叫进房中说话。
谢艾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总归是自己做得令谢瑞不满意，一板一眼道：“孩儿愚钝，请父亲教诲。”
谢瑞盛怒之下一脚踹向谢艾，他再要踢打时，颜氏扑了过来挡在谢艾身上，涕泪横流，苦苦哀求：“您饶了他吧，您已经要带走芝儿了，若是艾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就不用活了！”
“我大晋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该是夐夷向我们卑躬屈膝永不再犯，为何要与他们和谈？”
“这些你都做到了？”
“你既然姓谢，一言一行都关系到谢府颜面，”谢瑞睁开眼睛，别有深意地盯着谢艾，“凡事也要处处为谢家着想，结朋识友亦然。待客要诚敬纳喜，对你的哥哥们也当如是，不能有私心。”
“万万不可！”谢艾打断道，“芝儿才九岁，年纪这么小，怎么与人成亲？何况对方是夐夷，吝缘教化，凶残可怖，芝儿去了那里岂不是将她推入火坑？！”
说完，他朗声唤来候在门外的管事，可这时谢艾站了起来。
“待客之道，教习你们礼仪的管事可曾讲过？”
谢瑞双目圆睁，他等不及指挥管事，一个箭步上前扬手将谢艾打翻在地。谢艾被一股巨力击倒，一时间眼冒金星，耳中全是轰鸣，一股热流从鼻中奔涌出来往下淌。他挣扎着要起身，又被谢瑞一脚踢中胸口，当场连呼吸都哽住了。
谢瑞一拍扶手，怒道：“住口！你竟敢妄议陛下？谁给你的胆子？罢了，你不学无术，不谙政务，我不必和你多费口舌。”
谢艾苦笑一声：“偌大的谢府上百口人，莫说叔伯们有多少个女儿，光是东苑十几房妻妾膝下成年的姐姐也有七八个，可您为什么选年纪连十岁都不满的芝儿？父亲此举不在择贤择适，而是择弱凌弱，因为我们母子人微言轻，清烛轩弱小可欺！”
“这是圣上的旨意，也是夐族和谈的要求，要娶谢氏女。”
谢瑞一振袍袖，站起身：“走吧，去看看你母亲。”
“若是夐夷要的是我大晋公主，当今陛下也会舍得把自己的亲女儿送出去吗？”
“教诲？让管事去教你。再不会，你读那么多书，自己一卷一卷读，想学也能学会。我只问你，韦公子来访，你的几个兄弟无论年长年幼，都知道陪坐厅堂与之风谈，有礼有节。而你一见了韦公子就把人带去自己的居所，关起门来待了几个时辰，可是妥当？你让你的兄弟们如何是好？柳状元第一回来府上做客，你捧着两块墨进来让你们两个哥哥难堪，又是何用心？”
“平日听闻你桀骜不驯，目无尊长，还只当是你年轻气盛而已，如今为父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个不忠不孝，无可救药的孽子！竟敢如此顶撞，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但听闻韦琛来访，与谢艾交往甚密，他必须要知情，另外几个儿子在他面前提起过谢艾待人接物方面的礼仪，听起来令他很是不满。问完谢艾与韦琛的相识前后经过与谢艾的种种应对后，谢瑞正襟危坐，闭着眼睛问话。
谢艾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终究还是咽下了：“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谢瑞见颜氏哭得
“我今夜就是来接谢芝去东苑，明日便送进宫——”
谢瑞没有看三人一眼，正视前方，仿佛目下无尘，更无妻妾子女的惊惶忧惧。
“这是为父的决策，你无从质疑。”
谢艾梗直了脖子，掷地有声道：“父亲若要教训，就在此处教训吧！尽管用圣人之言，用慈父之心，教会孩儿残害骨肉，凌弱暴寡的道理！去佛堂满座祖先面前，就不怕先祖英灵不宁！”
颜氏一听就愣住了，她震惊到反应不过来，转头无助地看向谢艾，可谢艾也是微微张着嘴，只觉得一道雷劈中了他，浑身不得动弹，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韦琛看谢芝的眼神，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谢瑞怒视谢艾：“你来上阵杀敌，以一当千？连年征战，百姓受苦，能不兴兵戈，和亲联盟，有何不好？”
谢艾也不辩解：“是，孩儿知错了。”
谢瑞万万没想到谢艾敢出言顶撞，还如此挑明，他指着谢艾，向管事命令道：“把这个孽子给我拿下，带去佛堂，我要亲自教训他！”
“是，朝堂之事我不懂，但是父亲，若真要谢氏女不可，为何偏偏选中芝儿，她尚且年幼，如何嫁做人妇？”
谢艾惊讶地抬起头，上一次谢瑞去看颜氏，已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父亲又要去看母亲，母亲定然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