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艾忍俊不禁:“刚才还说是棋友,这会儿又是将军了?”
韦琛想了想,答道:“你不听我话的时候我就是将军。”
擦完一只手,韦琛拉过另一只手,指上也是青青紫紫。韦琛啧了一声:“到底谁打的,实在太阴毒了!”
谢艾苦笑了一声:“家法严厉了些。”
“你能闯多大的祸?这样不成,我得让我爹去跟你爹说说,打得也太狠了,哪有这样当爹的?”
谢艾面色一白,垂下眼睫没说话。韦琛看他面色微苦,也就不继续说这个话题。他平日里并不是一个察言观色的人,可看谢艾神色略有愁容,他便不忍再叫谢艾难过,转而说一些趣事。
韦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有些奇闻异事说出来绘声绘色,谢艾从未出过京城,听得惊奇不已。韦琛见他这样,就越说越起劲,两个少年一个畅谈一个倾听,不知不觉时间就溜走了,直到店小二进来添茶水才稍稍打住。这次谢艾长了记性,问了时辰,才知还差两刻就要到申时了。
他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少将军,我家里定了规矩,申时之后不许流连在外,我必须要回去了。今日少将军多有照料,学生感激不尽,在此谢过少将军。”
“申时就要回去?这么早?”韦琛兴致正浓忽然被打断,有些怏怏不乐,“我倒是还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说呢。”
“明日我应该也能出来,少将军可否明日再来此处?”
“你哪日方便就尽管过来,我闲着没事,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韦琛走出雅房,“走吧,我送送你,回去的路上我们还能聊一会儿呢。”
韦琛走路带风,已经叫侍从去牵马了,谢艾不好推辞,跟在他身后。看到两匹骏马被牵到跟前,谢艾不觉倒退了一步。他从未骑过马,也曾想过策马奔腾有多畅快,可面对真的马匹,谢艾才见识到马背究竟有多高,威风凛凛的骏马又多令人生畏。
韦琛看出谢艾为难,他拉起谢艾的手去抚摸骏马:“别怕,他个子高,可是性情温顺得很。”
谢艾抚摸着骏马的脑袋,看骏马和善温驯的样子也就放宽了心,他第一次和牲畜亲近,这份陌生又奇妙的感觉让他发自内心绽开笑容。韦琛看着他眉眼舒展的样子跟着笑起来,然后扶谢艾上了马。他没坐上另一匹,而是执起缰绳,为谢艾牵马带路。
谢艾慌忙要下来,但他不敢妄动,只能伏在马背上和韦琛说如此万万不可,韦琛不在意地笑笑,让谢艾坐稳了,自己丝毫没有松开缰绳的意思。
“你家住在何处?我对京城不熟,你指个道吧。”
谢艾只好指路,韦琛浑然不觉谢艾声音低落,只兴致勃勃地和谢艾说自己驯马的事。谢艾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忐忑不安,等到了谢府门口,谢艾说“就是这里了”,韦琛看着谢家堪比王府规格的前庭一时哑然。
谢氏子孙自开国以来就身居枢要,今年恩科榜眼和探花都出自谢府,这些韦琛都是知道的。在宫宴上他见过太傅和都尉,气度雍容,二甲也都是锦衣华服、天之骄子的模样,可是谢艾——
韦琛转头看谢艾,目光落到他陈旧的深衣上,再想起谢艾满手的伤,一些在心头迷迷蒙蒙的疑惑都被解开。谢艾系在腰带上的佩玉正翻在另外一面,上面刻着柏叶鹰羽,外围十八行者轮宝,这是谢家家纹,只有谢氏子孙才能佩此玉。
谢艾低着头,笑得有些勉强:“看着不大像吧。”
韦琛伸手给谢艾,将他扶下马,两人站得极近,谢艾脸上有多苍白,韦琛看得清清楚楚。
他把没用完的药膏给谢艾:“回去好好养伤,早晚一次,要多揉,把药力渗进去,这样才好得快。”
“谢过少将军。”
“这会儿我只是你的棋友韦琛,我表字琨瑶,你以后就这么叫我。”
谢艾行礼:“小字禾青。”
“禾青,”韦琛柔声道,“高门大户里规矩多,日子也未必像那朱漆铜门一样光鲜,总会有几个难熬的日子。你不要怕,如果受了欺负就来找我,我会护着你,要是哪天不想待了,我带你去军前效力,建功立业,将来一样不会输给文官。”
谢艾怔怔看着韦琛,鼻子一酸,他点点头,唇上是笑的:“我不怕。”
这世上有人待我好,抵得过所有难熬。这话谢艾没说,化作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