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戴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了两三秒,或者四五秒,或者更长的时间,才柔和地说“好啊”。等待的时间里只听见汩汩的水响,雷文看浴缸里热浪翻滚,戴维的身体在水波下不明显,只是一段动荡闪烁的肉色。雷文觉得戴维如果再不回答,自己多半也要被换掉了。他把香皂放进一个专用的搅拌器,十秒钟後香皂被搅成一摊热乎乎的白色粘液。他把一半的香皂粘液倒在海绵上,香皂没有加起泡剂,只搓起一层薄薄的泡沫。戴维坐直了身体,雷文用海绵轻轻擦着他的双肩和後背。被热水稀释,泡沫变得更少了。“谢谢,剩下的我自己来。”戴维伸出一只水淋淋的手掌,示意雷文把海绵交给自己,“请出去吧。”
他的手指细长、削瘦,指甲是很淡的粉色,修成漂亮的杏仁形。雷文把海绵放在戴维的手中,退出浴室。戴维对自己相当不满,他能够确定。为什麽呢?或许是最开始敲门声太大?或许态度不够谦恭?或许是提出帮戴维擦背太自作主张?要我帮您擦後背吗他懊恼地捂着嘴,发现自己出了个大纰漏,这是和戴维第一次正式接触,居然忘了自我介绍。他在浴室门口站了很久,猛地推开了门。戴维穿一件紫红色的重磅真丝浴袍,站在镜子前擦头发。他转过脸,表情依然温和,灯光的阴影里,眼睛看起来变成了黑色。
“您您太久没出来,我怕您您”雷文结结巴巴地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有这种蠢念头。浴室虽然很热,但换气扇一直开着;如果戴维真的失去知觉、整个人滑进浴缸,或者倒在地上、超过多少分钟没有动静,警报器会响的。“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雷文找理由,也不知道是要说服戴维还是要说服自己,然而一面说,一面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戴维面前讲出了更蠢的话。戴维通常一个晚上要接待三位客人,每半个月才有一天休息,如果哪天晚上只有两位客人,那便是难得的额外轻松,他的脸色能好才怪了。他在热水里泡了那麽久,脸色还是那麽苍白,指甲也没有什麽血色。戴维转头,继续面对镜子,似乎在审视自己的脸色到底有多差。雷文沮丧地说出了最後一句蠢话:“我叫雷文。”
“去後勤部要我的衣柜钥匙,帮我拿一件厚衣服来。”戴维轻声说,往掌心上挤了一点润肤乳。
先前戴维说谢谢、请出去,这回戴维没说请。雷文能想象出戴维在领班办公室柔和地说“那个叫雷文的蠢货我不要、再给我换个实习生”的样子。好吧,至少蠢货自报家门了,戴维可以省下一句“新换给我的是个什麽鬼?简直蠢到家。”他从戴维的衣柜里拿出了最厚的衣服,一件长长的睡袍,乳黄色呢绒面料,带一层又厚又密的人造毛。戴维穿上衣服後就往大厅去,雷文犹犹豫豫地跟在後面。已是凌晨五点过,大厅的灯光熄掉了一半,显得昏暗,高大的盆栽植物看起来黑黢黢的,好像某种说不出口却又堂皇展现在人前的秘密。戴维往大厅的鱼池子里撒了一些饲料,然後走出大门。门开的瞬间冷风扑面,雷文想自己确实够蠢的,戴维说拿衣服,他就没拿裤子和袜子。
日出前最黑暗的时刻,夜空中坠下细碎的雪花。索菲亚堡的冬天来得很早,有时九月底就会下雪。戴维把手揣在衣兜里,露着半截小腿,光着脚,穿着一双不太厚的拖鞋在花园里散步。他走进一座圆形的白色小花厅,打开灯,花厅中央摆着一个不大的白瓷水缸,养着一簇水草,还有三五条小小的鱼,和大厅里的名贵金鱼不同,只是普通的红鲤鱼。戴维在水缸上方松开左手,落下一些细小单薄的白色碎片,是高级鱼饲料,闻起来很腥的乾虾肉,他在大厅喂金鱼时抓了少许在手里。他用右手食指细致地抹着左手掌心和指缝,把粘在皮肤上的碎屑扫落。
红鲤鱼浮在水面争抢着虾肉饲料。戴维把手弄乾净了,又把手揣在衣兜里,准备出门。从大厅走过来不过几分钟,雷文看见他的头发已经了冰。大概觉得自己反正已经蠢得没救了,雷文乾脆豁出去,一把抓住戴维。戴维侧头,安静地看着他。雷文把戴维推在花厅边的椅子上,飞快地脱下外衣,包住戴维的脚,又脱下一件衣服,盖在戴维的头上。戴维稍微闪了一下,明显不高兴。
“拜托!请您求您!哪儿也别去!”雷文哑着嗓子说,“您会感冒的!我去给您拿衣服!”他匆匆忙忙跑回夜场,开了戴维的衣柜,能拿的衣服裤子和袜子全拿上了。不知道戴维今晚有没有用“葡萄酒”,万一着凉感冒然而还没等他出门,戴维已经回来了,手揣在衣兜里,头发上的冰化,依旧湿漉漉的。“你的衣服我留在那里了。”戴维说,口气平淡,“我不喜欢碰别人穿过的衣服。”
戴维又走进了浴室。雷文把他的衣服放回衣柜,後勤又在叫他,让他给戴维送香皂。把香皂拿给他的女人毫不掩饰疑惑地瞪着他。雷文这次拿了好几块香皂,送进浴室时看见戴维又泡在浴缸里,另外开着一个花洒冲着头发。雷文放下香皂,刚转身,後脑就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了一下,生疼。啪的一响,玻璃瓶子落地碎裂,淡绿色的清洗液流成不规则的一滩。特殊的清洗液,专门用来洗阴茎的。雷文不知道戴维为什麽要对自己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