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小花厅里自己的举动太无礼了。他不声不响地把地面清扫乾净,去後勤部领了一瓶新的清洗液。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手滑把瓶子摔碎了。女人把清洗液递给他时脸上挂着暧昧的笑。雷文往回走时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间浴室里的东西不是他能用的,戴维在浴室,他却和後勤部的女人说是自己把清洗液的瓶子打碎了,这让人怎麽想呢?果然第二天晚上埃里克就问他,戴维要他做什麽了。这家伙的小道消息未免太灵通。雷文说戴维什麽也没做,埃里克耸了一下肩,明显不信。夜场前辈调教或者戏弄实习生再正常不过,乔就让埃里克当众给他口交,单纯为了取笑。雷文不打算说服埃里克相信自己和戴维相处不顺利,反正戴维把自己打发走时,事实就能说明一切。然而一个星期後再到夜场时,事情似乎没什麽变化。时间还早,才下午五点,後勤部通知雷文,给戴维送药。雷文开戴维的衣柜,取出分隔装的小药盒,还有一只绿色的保温水杯。後勤部没说戴维在哪里,雷文无端觉得戴维应该在那座白色的小花厅。他的直觉很正确,戴维坐在环状的长凳上,架着腿,在硬皮本上写字。他还没有换工作时的正装,穿一套深蓝色的牛仔服,乳黄色高领毛衣,棕色休闲皮鞋。雷文把药和水杯递过去时,戴维就把笔和本子给雷文,说:“你来试试。”
样式很古老的蘸水钢笔,褐色的原木笔杆,笔尖扁平。墨水是鲶鱼皮似的黑,本子上一排又一排花体字简直就像印刷出来的一样工整漂亮,西岛语,同一句话:“,.”长度刚好一行。这是在近古文学史课上学过的诗句,雷文一时想不起作者是谁。他试着写了一句,唯一的优点是没有拼写错误。戴维看了一眼,告诉雷文字母转弯的地方不必太着急。他手把手地带雷文写了几个字母,转弯处撇出秀丽的棱角。他的指尖有点凉。雷文想如果告诉埃里克戴维教自己写美术字,埃里克又要耸肩膀了戴维居然没把自己踹走?雷文瞥了戴维一眼,戴维的脸色还是苍白,眉形很直,比较细,却生得浓密,身上有清淡的柑橘香气。“待会儿帮我打一份饭。”戴维说,松开手,“我现在胃不太好,过六个小时记得给我送药。”
“您最好去饭厅用餐。”雷文说,“这儿很凉,您要是胃不好”
“待会儿请帮我打一份饭。”戴维平淡地重复了一遍,“过六个小时给我送药,谢谢。”,
雷文到餐厅打了牛蒡排骨汤、竹笋炖鸭腿肉、烤牡蛎、奶油土豆泥和芝士三明治。他多取了几只碗,把菜都扣起来,用托盘端到小花厅。“没有水果?”戴维问。
“我去得有点晚,甜瓜已经没有了。”雷文撒谎,“只有橙子和葡萄,看起来都很酸。”
戴维没说话了。他安静地吃掉了鸭肉和三明治,还有最小块的牡蛎,剩下的推给雷文,“我吃不下了,帮我吃掉吧。”
雷文觉得戴维饭量之小比得上埃里克消息之快了。或许戴维现在有胃病、不能吃太多?十一点到十一点半,戴维有三十分钟的休息和清理时间,那时候给他送药,再准备一点零食?雷文飞快地吃掉了剩下的汤和菜。戴维说:“你应该没吃饱,去餐厅再吃一些,不用着急。我去换衣服。”结果雷文从餐厅出来时,听说戴维在卫生间吐得快虚脱了,炖鸭肉里有一种口感很油腻的大利豆,他吃了不消化。雷文赶去医务室,戴维在输液。医生把雷文臭骂了一顿,在帮戴维取餐之前,居然没问戴维有没有忌口。大利豆有点像杏仁或花生,有些人甚至会过敏,好在戴维吃得少,不过还是有轻微的胃出血。雷文不敢分辩,他不明白戴维干嘛把大利豆全吃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戴维很平静地向领班解释,“以前都没有问题,大概现在胃不好,所以有反应。是我自己疏忽,和雷文没关系,请您不要责怪他。”领班问戴维是否需要多休息一会儿,戴维说不用,离第一场工作的八点半还有点时间,足够他输液了。然後他用清透的深褐色眼睛看着雷文,“你也有活吧?去做准备吧。”
实习生从八点半到十点半要接待一位客人。在离开医务室之前雷文回头看了一眼,戴维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清秀苍白的面容,就像湿漉漉的青黑色枝干上的花瓣。去预备间的走廊上有人从背後擂了他一拳,雷文回头,迎上埃里克发现新大陆般惊诧到难以置信的脸。“听说你差点害死戴维!”埃里克说,“有人看见了,他吐血了。”
医生说戴维有轻微胃出血,不过是胃液里混着咖啡色的血丝,看埃里克那表情,好像雷文在戴维的晚饭里下了砒霜、戴维吐了半马桶的鲜血已奄奄一息。“没那麽严重!”雷文有点生气地瞪了埃里克一眼。他不想让人误会戴维的情况很糟糕,但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特别别扭,有种推卸责任的意味。可是想到戴维那安静得毫无波澜的目光,还有他在领班面前为自己开脱,雷文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头,至少应该生点气吧,最起码也多休息一会儿吧。
晚上十一点过十分,雷文给戴维送去胃药,还有一杯热牛奶、两块无糖的发酵小面饼和一小碟葡萄乾。戴维刚冲了澡,穿着浴袍,坐在休息室的软椅上,用吹风机吹着头发。他看着雷文准备的小饮食,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