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的家——不,那绝对不是他的家,雷文绝不相信——仅是客厅就比雷文的家四倍还大,带螺纹装饰的ru黄色天花板上垂下巨大的水晶吊灯,紫红色的地毯上有暗金色的莲花图案。巴洛克风格的家具,不是纯复古样式,经过了简化,看起来依然很华贵。雕花水晶花瓶里插着娇艳的粉红色玫瑰,还有观赏性的盆栽葡萄,细藤盘绕在银丝编织的架子上,翠绿的叶片覆盖着白色的花穗和刚刚结出来的极小的葡萄串。两名穿标准制服的女仆都是二十岁左右的白皮肤姑娘,其中一个在雷文进门时跪在地上为他换上拖鞋,另一个迅速端来了咖啡、牛nai和一些小点心。雷文坐在客厅的软椅上,看见客厅右侧有两级台阶,摆放着一道绣着彩色鲤鱼和红色花树的屏风。屏风後面,他估计着天花板的深度,应该是另一个厅,有什麽人在那边活动,他能听见些细碎蒙眬的声音。
慕恩按下遥控器,接通视频电话,墙壁上的一面屏幕亮了,戴维的表情是少见的Yin沉。“你到了?待在我家,哪儿也别去,我尽快回来。”停了两秒,他提高了声音,“温迪!做你的作业去!不准调皮!”
雷文回头,和屏风後探出的一个深棕色头发的小脑袋打了个照面,那肯定是慕恩的兄弟,看起来和慕恩像极了。或许是戴维的警告起了作用,那个小脑袋只是狡黠地笑了笑就缩了回去。戴维挂断了电话,屏幕暗下去,旋即恢复成明亮清透的一片,好像一面镜子,映出旁边一个陶瓷小天使的影子。一开始雷文真的以为那是一面装饰性的镜子。他小小地啜了一口黑色的咖啡,脑子有点乱。这不可能是戴维的家,他很确定。戴维和他不一样,不用在晚上进入客人的房间,但只要客人肯出大价钱,领班又怎麽样呢?红莓干嘛跟钱过不去?雷文再次扫视客厅的装潢,一些小细节看起来比较女性化,戴维应该是被一位女士长期包占下来了吧?那麽把他叫到这里来,难不成是要把他推荐给咖啡的苦味从舌根泛上来,在整个口腔漫开,感觉强硬,又渗出少许温和的天然香气。这是现磨的咖啡豆冲的清咖啡。雷文的目光刚转动,慕恩就拿起了nai杯。
“对不起,我忘了帮您加nai和糖。”小少年的脸上呈现出严格训练出来的完美微笑,又带着少许腼腆的个性,“我居然犯了这麽严重的错误,请您原谅。”他单膝跪在茶几边,用标准姿势向咖啡杯里倾入了标准量的牛nai。“您习惯加几块糖呢?”他接着问。
这孩子的礼仪成绩真可以得满分了,雷文想。少年并不是忘了,而是以为雷文有自己喜好的口味,所以不越俎代庖。但这种高级咖啡,除了在学校的餐饮礼仪课上碰过几次,雷文再没见过,何况刚才太过惊诧、有些心不在焉,直接拿起杯子就往嘴边送,要让礼仪老师看见,绝对会用教鞭抽他的手腕。少年的举止不仅标准,还相当优雅,不仅优雅,还有一种对奢侈品的熟稔,他接受的训练肯定更为高级。和这豪华寓所的美丽少年相比,雷文觉得自己就是条流浪狗,而少年是纯血统的高贵宠物犬,戴着丝绸领结,趴在真丝的软垫上,懒洋洋地嗅着鱼子酱。
“和戴维一样。”雷文回答。这是个刁难。即便少年更高贵,基本的礼仪规则是一样的——不要泄露旁人的信息;何况在这处寓所里,戴维的地位明显比少年高。
慕恩没抬头,流畅地说:“我并不服侍戴维喝咖啡。不过我有一次看见,戴维加了两块糖,好像。”
他的髪色比刚才那个小脑袋稍微浅一点,浓密,蓬松,洗得乾乾净净,带着些居家的随意感。俯视角度只看见挺直秀气的鼻梁,还有眼帘下方白腻的皮肤。手指又细又长,或许瘦了一些,手背上骨节明显,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还在发育,等他长大了,手型会非常漂亮。这样美丽的孩子值得Jing心栽培,雷文想得出,慕恩从来没有搬过重物,就算要做运动也会戴上手套,每天不间断地涂抹护手霜,定期做指甲美型护理。他必须保持手部皮肤细滑柔嫩,毕竟他要抚摸雷文觉得自己想太远,拉回了思绪,同时觉得自己实在无礼,因为自卑,反而不讲道理地傲慢起来。“对不起。”他说,“对不起,我自己来。”
“十二点半的时候我们吃午饭,如果不介意,请和我们一起用餐。”慕恩说,“不过事先不知道您要来,饭菜如果不合您的口味请多包涵,或者我现在帮您订餐?”
“我和你们一起吃。”雷文说。
“海鲜和坚果类,您可以吃吗?”
“可以。”雷文回答,有些紧张。他希望随便吃点就好,千万别太正式。正餐礼仪他并没忘,但他穿的是埃里克的衣服,不仅旧,还不大合身,松松垮垮。他指了指放在茶几下的书,“请问,我可以看吗?”
“请便。洗手间在那边。”慕恩站起身,“那麽,我告退了。有任何吩咐,请摇铃。”
茶几上一片紫红色的丝绒小垫子,雪花形状,放着一枚玫瑰金色的小铃铛,原木手柄非常光润。慕恩走到了屏风後,雷文听到两句极低的交谈,还有一声轻笑。他拿起书,坚硬的红色书皮,标题烫金,微微凸起。高岭文字,《古欧罗巴家具装饰图鉴(三)》,翻开内页,有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