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了肉汤慢慢煨熟。北齐地方寒冷,喜食牛羊,到了南梁这温柔水乡,菜式自然也要有些变化。
石琢是少年人,口味适应得快,鱼虾贝蟹来者不拒,如今厨房里又由他说了算,便减了铜锅里牛羊肉的量,加了鲜虾鱼头进去。只是虾肉极其易熟,所以到其他肉食都熟得差不多了,这才放进去。
金黄的铜锅咕嘟嘟冒着热气,里面的菜肉一层压一层,紧密地叠在一起,就像一大家人一样。
石琢给父母和余溪敬了酒,便用筷子破开鱼头,挑出里面柔软的鱼脑,用调羹舀了些鲜汤,和着鱼脑喂给阿升,笑着说:“阿升,把这个吃了,吃鱼云会变得更聪明的。”
阿升嘴里含着鱼脑,觉得这东西又软又嫩,就像豆腐一样,偏偏又像肉一样肥美,再配上鲜醇的汤汁,实在是好吃,于是一骨碌就吞下肚子,看着石琢嘻嘻笑了起来。
余溪夹了一片火腿,摇头晃脑地说:“想让他变聪明,只怕两筐鱼脑都不管用!”
燕容则说:“他怎么不聪明?吃菜专挑最嫩的吃,穿衣服也知道要穿新衣,我给他缝的新衫子,本来是让他初一再穿,可这人看到了,就不肯再穿旧衣,倒是提前过年了。”
石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石琢听母亲这样数说阿升,唯恐阿升不好意思,忙给亲人们布菜,忙了一会儿回头再看阿升,见这病汉笑嘻嘻坐在那里,两颊被铜锅的热气熏得粉红,十分欢喜快乐,哪有半分尴尬样子。石琢心中暗叹,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福分,这人恐怕只要是在一个其乐融融的喜庆氛围里,便什么也不会多想的。
除夕夜晚,石琢搂着阿升躺在床上,这时已到午夜,外面一阵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石琢不由得回忆起去年除夕夜,自己刚刚成年,就在那一夜,在身边这男子身上作了真正的男人,从此之后,这病夫便几乎成了自己床笫之间的奴隶,而自己决不会告诉阿升,说他也是个男人。
借着朦胧的焰火光亮,石琢细细打量熟睡的阿升,这个男人精力不济,到了晚上便十分疲倦,此时睡得就像孩童一样,香甜而毫无戒备。石琢看着他,一刹那间有一种感觉,这人就像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一般,实在不能不对他心软。
石琢低下头,在阿升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第十五章
冬雪消尽的时候,石铮出城打猎,猎得两只狐狸回来。
狐狸一丢进院子,石琢就皱了皱眉,道:“爹爹,这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石铮道:“狐狸性味臊烈,自然不太好闻。爹打它们回来,也不是为了闻这气味。你余伯伯最近得了个偏方,用狐肉和五脏一起煮了,可以治精神错乱的。”
石琢心中一动,转瞬却又为难地说:“这东西气味这么腥臊,只怕阿升不肯吃。况且这方子真的有效吗?”
这时余溪从房里出来,道:“一本冷僻医书上说,狐肉一斤及五脏在豉汁中煮,五味和作羹粥,可治惊痫、神情恍惚、言语错谬、歌笑无度。可不正对他的症?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个样子。至于味道嘛,反正你手艺好,慢慢炮制吧。”
石琢自然希望阿升能好起来,便提着两只狐狸进了厨房。
余溪见他窝在厨房里鼓捣了好久也不见出来,便好奇地进去看看,见石琢正一脸为难地看着两盘肉,一盘是烤的,一盘是煮的,都正丝丝冒着热气,味道香浓。
余溪拈了一小片烤肉扔到嘴里嚼了两下咽了下去,问:“怎么,还觉得不行吗?我倒是觉得口味可以了,又嫩又滑还入味儿,狐狸肉能给你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石琢摇头道:“还是有一点腥味,阿升一定会尝出来的。”
余溪一瞪眼,道:“这是药,不是菜,还想要怎么好吃?都是你把他惯成这样,成天挑三拣四,看他以后怎么办。”
余溪忽然发觉自己失言,忙住口不说。
石琢正琢磨着狐狸肉要怎么去除腥臊味,对他的话倒没怎么留意,随口道:“阿升知道挑东西吃是好事啊!知道吃好吃的,身体才会好。你看他最近都胖了些。”
余溪见他没察觉到什么,这才放心,却又嘴欠地说:“好什么?成天要你花心思做这做那,还得经常换花样,真像个大少爷一样。他刚来的时候多好啊!给什么吃什么,冷热咸甜都一样,就像个木头人似的……”
石琢听他把阿升贬得不堪,忙笑着把他推出厨房。
晚上,石琢做了一碗狐肉心肝青笋粥,薄肉片内脏沫儿用香油煨了好久,又加了笋尖青菜丝,香喷喷的一碗十分诱人胃口,连余溪都不住侧目,却仍让阿升尝出了异味,只吃了一口就苦着脸不肯再吃。
石琢端着碗坐在他对面,哄劝道:“怎么不吃了?很香的啊,隔壁邻居都闻得到!”
阿升撅着嘴说:“有怪味道。”
石琢作势尝了一口,一脸不可置信地说:“没有啊!就是肉味嘛。这是爹爹在城外特意打来给你吃的,黄毛小兽的肉又活又嫩,家里其他人都没得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