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前一后,步入旧居,但见室内破败,陈设积灰,应是久无人居。惟有角落处,一堆干草垛前,见脚印寥寥,而那处地面洁净,显是近日所动。纪晓芙心下正奇,想:“逍哥带我来这,是做什么?”遂瞧人行向草垛,躬身半蹲,扒了把干草,忽从中抱出一物什。
正不解间,杨逍神色一柔,以青涩却温和的手法,摇了摇那“物”,低语道:“你真能睡,也真乖,和你爹娘一点都不像。”似听得呼唤,那软团轻晃着,倏“咯咯”笑了声,更伸出小手,抓着他发丝。
纪晓芙定睛一瞧,却见杨逍怀中,正抱着一粉面鼓腮,明眸圆睁的小婴儿。彼时对望,她惊诧无比,不觉伸手抚过小腹,紧攥着衣襟,颇失落道:“你……你有了孩子?”逢她发问,杨逍“啊”了声,连连摆手,解释道:“你多心了,不是我的孩子。”又恐晓芙难过,他话音稍顿,随牵过她纤手,吞吐道:“是我兄弟的孩子。我若有,不是……也该在你肚子里么。”
故此,纪晓芙抿嘴一笑,悄搅着衣袖,心想:“是啦,他就在我肚子里。”同近他身畔,一齐逗弄那婴儿,打趣道:“范右使的孩子么?”杨逍却“噗嗤”一声,恍念及什么,放声笑道:“才不是,黛绮丝不爱睬他,阿遥愁得很。”旋即向外走去,一手拉着她,一手抱着婴儿,边走边道:“此间非闲谈之所,待出了几里,我再与你详说。”
这一行,又走出十数里。待落脚荒庙时,天色已晚,夜星曜漫天,似银河流泻。杨逍点了盏蜡,将堂内简单扫了下,再卸下门板,铺在禅房的蒲团旁。二人刚要落坐,偏逢此时,他怀中婴儿忽“哇哇”两声,没地啼哭起来。
便是这一嗓,杨逍俶慌了神,忙将她抱了起,不时摇晃,轻哄道:“你怎得啦?莫哭莫哭,看我……略略略。”顺扮了鬼脸,哪知半点无用,婴儿竟愈哭愈凶。反是晓芙瞧他滑稽,笑得直流泪。 杨逍不解道:“你都笑成这样,她为何不笑?”随伸出手,给晓芙擦过眼泪,又低下头,将几缕青丝垂了去,哄那婴儿:“你想抓我头发么?别客气。”
那小粉团却理也不理,仍嚎啕大哭。
“许是你吓到她了,给我抱一下。”纪晓芙接过婴儿,轻握着小手,唱起一未名小调,应是:“贪数明朝重九。不知过了中秋。人生有得许多愁。惟有黄花如旧。万象亭中殢酒。九江阁上扶头。城鸦唤我醉归休。细雨斜风时候。”她声色娇柔,似出谷黄莺,婉转低回,只听得杨逍心驰神往,如坠云端,待一曲作罢,不禁悄握住柔荑,噙笑道:“你唱的真好。”
听杨逍赞许,她正欢喜,刚要说些温柔话语,不料又闻“哇啊”一声。纪晓芙神情苦涩,委屈道:“可是她不觉得好。”并委以神色,要他再唱。杨逍摇摇头,如临大敌:“不不不!你信么,我若开口,她定哭得更厉害。”
他二人,且不论年岁尚轻,阅历正浅,即是初怀有孕的纪晓芙,也未真生养,遑论照顾?四顾茫然间,倏闻一阵碎音,似“咕噜”声响,自二人腹中发出。
纪晓芙怔神片刻,忽恍然翻悟,拍手道:“逍哥,咱们走了一路,都饿的发昏,更不必说她了。这孩子怕不是……饿了罢?”只见她伸出指,向婴儿唇畔点了下,果不其然,那小手登伸了来,紧攀住指,启唇吸吮着。
“你真心细,我不懂这些。”杨逍温声笑笑,深以为然,随探入衣袖,信手一扯,取出个小袋子来。纪晓芙解开一瞧,隐嗅得甘味,她伸指蘸了些,待一品尝,惊喜道:“原来是白糖。杨逍将婴儿抱给她,径自起身,神色温柔道:“我幼时挑食,常不吃饭,师父便常煮糖水给我喝。可惜,这荒郊僻地,没有桃花可摘。”而过不多时,但见他抱来枯枝若干,瓷瓮一盏,遂堆沙成灶,就地架起“锅”来。
纪晓芙左臂微弯,在怀中轻拍,柔声哄道:“你乖,再等一会儿,就不饿了。”继伸去右手,悄握住杨逍手腕,捏了又捏,自言自语道:“还是好瘦。”他不明所以,刚要发问,却听她责道:“你太瘦啦,再不好好吃饭,十年八载后,你还是这般瘦。”
此番相见,他虽俊美似昨,但性情、言谈,甚是容颜身形,皆有别二八年岁。纪晓芙亲切之余,更心中好奇,总这里不解,另处碰碰,恨不能寻个僻地,仔细观察一番。
杨逍点点头,未敢顶撞,心中却想:“傻丫头,你怎知道我来日模样,好像真见过似的。”只无奈笑笑,继捡起块断板,在灶旁扇着。这时,他二人各坐一边,隔着几步,偶有晚风吹拂,凉彻薄衫,令纪晓芙不由一颤,缩了缩头颈。杨逍见她衣衫单薄,心下生怜,刚想解下外衫,披在人身上。可不料,她杏眸微闪,向他温婉一笑,招手道:“逍哥,我有些冷,你过来给我靠一会。”
他俊脸微烫,不觉捂了下脸,吞吐道:“这样好么?”
“我都不羞,你个大男人,在那里羞什么。”纪晓芙又气又笑,手掌微抬,向身旁轻拍几下,示意他过来。思虑片刻,杨逍撇过脸,不知作何表情,缓身挪了去。许是尴尬,杨逍虽坐在她旁,但不敢亲近,总与她相距几寸。以至于,纪晓芙每道一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