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采菽进乌斯藏的路途并不算顺利,先是马车在蜀地被扣留,后来骑马入藏,刚刚行至雪宿神峰山脚之下,马匹居然也受不住气候病死了,如此一来,只好徒步而行。
乌斯藏深处的雪宿神峰之中藏着一座宫殿,名唤噬月宫,据传乃是冰雕雪砌而成。中原人都说这座宫殿被一支魔教所占据,名为宫殿实则魔窟,可话虽如此,却无人知晓这魔教中人到底何方神圣用的是哪门邪功。然而到了雪宿神峰山脚之下,藏民又说这噬月宫里住的乃是世外谪仙,镇守此处,保佑一方平安。但是两边众说纷纭,只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即谁都没见过这座宫殿,更不用说宫中之人。
雪宿神峰连绵数百里,山势严峻气候恶劣,多少年来无数人想要一探宫中真假,但连去路也摸不到就葬身雪山之中,便宜了野狼的肚腹。
何采菽也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武功水准一般,倒是有一手绝妙的制药本领。他本是岭南千针百草园的公子,长得细皮嫩rou养尊处优的模样,好好在家待着就能大富大贵以终老,只不过两个月之前,千针百草园大摆筵席为何采菽的曾祖父庆贺九十大寿,筵席之上,忽然来了一个算卦的。
那算卦的长得就是一副典型的术士模样,干瘦矍铄留五绺花白长须,头上扎一块方巾,神神叨叨地说何采菽必须在今年之内前往乌斯藏的雪宿神峰噬月宫求药,否则性命难保。
何家人起初把他当做疯子遣出打手便要轰出门去,谁知他宛如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一枚雪山蜜蜡,只是轻轻一挥,何采菽便宛如失了魂魄一般,陡然间将身一跳,用力掀翻了桌子在大厅中一边奔跑一边狂呼乱喊道:“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那术士佝偻着腰从手腕上解下一根红绳,将那雪山蜜蜡绑好,来到已被家奴制服的何采菽面前,将红绳系在他脖颈上,又轻轻一点其眉心,何采菽立刻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何公子早年间跟随家里去过一趟雪宿神峰,是也不是?”老术士慢条斯理地拈着胡须。
何家人见此情形已是心急如焚,只晓得连连点头称是。
“那便是了,”老术士笑起来,“何公子早年间被雪山中的邪物傍了身,如今实则已是强弩之末,这枚雪山蜜蜡可以勉强镇住他体内邪祟,但也只有三月之期,他须得速速前往雪宿神峰,到了那里,自有高人指引,教他脱胎换骨。”
何家人起初仍是半信半疑,但那术士在何府中住了数日,但凡离了那雪山蜜蜡,何采菽便立刻要疯疯癫癫地犯癔症,嘴里颠来倒去只是喊着什么“归哉归哉!”或是“莫敢遑息?”,直像是在招魂一般,吓得何家人除了相信也别无选择,只好叫何采菽打点行囊,往乌斯藏而去。
何采菽这一路心里却是莫名其妙的很是委屈,他好端端的一个大少爷,原本只消待在家里和草药理学打交道,现在却要听一个神神叨叨的牛鼻子老道的一派胡言,一个人千里迢迢跑来乌斯藏。
他在十七岁那年确实跟着家里的商队到乌斯藏来采购草药,好像也发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他后面一直在发高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等到清醒过来之后,自己已经回到了岭南的家中,而时间竟然距离自己离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而他对这一年间发生的所有事一无所知。
家里人说他这是生病的后遗症,结果呢,十年过去了,一个老术士跳出来说他是中邪了!而且还得不明不白地一个人跑到深山里区等着高人指教,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这都叫什么事儿?何采菽撇着嘴这么抱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往雪山深处中摸索行去。
这是他离开家的第三十四天,足迹已经深入到了山中荒无人烟的野地,原本可以驮在马背上的水和干粮现在只能由他自己背着,山中已经没有路了,积雪和冰层覆盖了所有rou眼可见的地表,每一处都叫人觉得无处下脚。
何采菽连滚带爬地拄着一根树枝在林间蹒跚而行,现在明明是夏末,岭南还热得需要穿薄衫,山中竟已经冷得需要穿狐裘毛氅。何采菽一边瑟缩这搓手一边絮絮地抱怨道这雪宿神峰还是一样冷。
半晌他才陡然反应过来,他对雪宿神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一次也可说是他第一次进山,缘何他会说“还是一样冷”这样的句子,这种熟悉却又茫然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何采菽捂着头慢慢地靠着一棵树坐下来,他觉得很冷,像是整个人都掉进了一个填满了积雪的冰窟中,他从袖子里摸索出一只火折子,但是放眼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哪怕一根可以点火的枯柴。
渺小的火焰在寒风中摇摆,何采菽将手靠向那微不可见的红色,试图感受到一些温暖,但是那凌冽的风从他紧并的指缝中见缝插针地穿过,火焰颤抖着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了。
何采菽看着那还残留这几点火星的纸头,颤抖着吹了几下,接着便连那火星也失了踪影。
“你在做些什么。”
陡然间,他听到一个嘶哑而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被火燎过一般枯朽。何采菽从未听过这样可怖的声音,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