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吐出口的白气漫散开,齐怀文异常平静地看着他,掩住他处变不惊的一双眼。
“走吧。”齐怀文收回直视向对方的目光,侧了头从伞下走进雪地中,迎着风雪沿来路折返。
沈弃顿在原地,回过神前方只剩雪地上的一串脚印,散乱着蜿蜒向前,像失了方向的孩童,脚印尽处的人止住步伐,回身看过来。
“走了,天冷。”齐怀文对他喊道。
一路无话,也没什么话可讲。
次日雪没停,崇都向来不缺雪,苍雪一覆,万物归一,尽管如今这般破败萧条,依旧瞥出些当年气概。沈弃起早推开窗远眺一片雪景,吸上一口阔别许久的冷气,顿时有种重回当年的错觉。
接着齐怀文就在门外唤他转神回来,门外一并传来昨日那位姑娘的银铃般笑声。
沈弃打开门时姑娘耸着肩同他打个照面,告别了一句便转身离开。齐怀文目送她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这才回过脸。
“出去一趟,天不晚应该就能回来,我见你身上伤昨日又崩裂开了,呆在房里养着好些,外头雪大,也冷。”
沈弃这才看清齐怀文小臂上搭着的厚重披风。
对方语气很好,没多少刻意的疏离和形式,只是很平和地同他交代,让他不要担心好好养伤。可沈弃经昨晚那么个故事,根本不敢将他从身边放跑了去。抓着门边的手指骨握得发白,嘴唇紧抿,满身的不置可否,一副很不通情的模样。
齐怀文看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也不再多说,将外衣披在身上,转身前道:“那尽早收拾。今早雪实在不小,路上要走很久。”
用过饭后雪实在太大,齐怀文叫了辆马车往去处赶。
雪天行路行得慢,悠悠晃晃得很是催觉,齐怀文这时却一扫从前装睡的模样,嘴角平着透过布帘的一丝光向外头看。沈弃昨晚一宿没合眼,此时却也是不能眯眼歇息,一双眼毫不遮掩的望着齐怀文。
“从没人发觉出?”
齐怀文闻声没转过脸,只眼睛眨了两眨,“不清楚。”停顿半晌,叹了气道:“清婉应该知道些,她四岁时去过南边,我进将军府时她反应很大,之后就一直闹着要还钗子。”
“她会不会与宁将军讲过?”
“四岁的孩子一般都还记不清多少事,她并不如何早慧,最多只是怀疑,但从未下过定论。不过,”齐怀文被吹进的凉风刮得轻咳一声,将手中暖炉揣得更紧些,“宁将军兴许后来知道了,总之后来他默认。不过相较清婉,那些大臣倒是更在乎去验我的来历。”
“如何瞒过的?”
“瑞王与王妃有了孩子没半月便启程去了南方,未足月的孩子生得都是那么个模样,后来所有见过小世子的部下在那场争斗中无一幸存。我咬定忘了所有的事,毕竟那场争斗声势太大,小孩子被吓到是常事,我身上又带着全部象征身份的信物,所有的信号都指向我便是齐怀文。”
沈弃仍觉不可思议,“除了宁小姐,真无其他乱事?”
齐怀文回过头来,向后斜斜靠过去,“定我学识的策论并不多怕,”却一叹气,脸上难免露些难色,抬眼无力地笑道:“可武艺我向来没多大天赋也没多少兴致,老神棍也不会,就只修得一点点把式,经不得深挖。索性都当是小孩子,瑞王与王妃又怎会舍得孩子才四五岁就往狠里练,顶破天就那点武艺把式,蒙混过关不算多难。”
沈弃闻言垂下眼抱着剑沉默一阵,方又抬头说道:“宁南堂曾说你小时”
“我小时候确实不太爱理人,世子府没收拾好时我在将军府住过快半年,与清婉和南堂抬头不见低头见。南堂从来不认生,黏得又紧,我那时揣度不出这些人心中都是如何想的,便只有给脸色疏远开。后来乐得清闲,一门心思钻进书里,直到十三四岁那将近半年上书都石沉大海,这才灰了心丧了气,与南堂厮混到一块去了。”
齐怀文摇头,自嘲道:“当年小嘛,即便清楚我这名声传得远如此胡来定会闹出不小的乱来,可也是真的被打了霜,放任自流不管不顾了。”齐怀文口气随意,用气声笑了笑,“本就是不可为的事嘛,救不了的。”说着话却又平静地将眼睛放到那丝光亮的间隙处,恍恍惚惚的光在他眼中狂跳,看得沈弃心中一阵发紧。
“你在想既然认清了那究竟又为何又执意往火坑中跳?”齐怀文唇角漾出丝丝笑意,在沈弃看来颇有些苍白。
他无法违心开口说不是,只好听着齐怀文用悠悠叙事的口吻继续说下去。
“我老师是卫徵嘛,家国于心的那个卫徵,妻离子死仍要做那卫国遗臣的卫贤人嘛。你师父同他有过些交际,甚至你们大荒上一辈那姓孙的前辈说大了是为护送他而去世,我便不班门弄斧为你介绍了。”边讲边把眼睛拎起来些,却不看过来,依旧懵懵懂懂的盯紧那丝光亮,“四五年光景,学了不少东西,他又那般坚韧,也就觉得为那么点不可为而为之,也不错。”正说着又顿了顿,喃喃自语:“孰是孰非,现在也说不清了。后来的事你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