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湖边扒木栏弯腰费力往浊绿的水中看,被沈弃拉得离水面远些,转过脸对沈弃笑说:“孩记得我当年走的时候,南堂用黄金从西域那边换来几尾丹顶锦鲤的鱼苗丢这湖里了,倒是不知道现今长势如何。学宫这种名贵的鱼都专门辟一个池子,雪肤红顶更该弄个清水小潭养。他倒从小就心大。”
“没有。”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她今日不知怎么了你们可知道我姐从小喜欢什么色?算了不考你们了。虽说后来她都很凶的一身红,但她最喜欢的是蓝。也是因为这个世子妃当时将那蓝宝石步摇给了她,怀文也因这个坚决不收回来。但后来见了怀文后不知怎么回事,哭着闹着不愿意”宁南堂发觉说漏嘴,艰难的转过头去看齐怀文。
显然大家对当年宁大小姐以死相逼退婚又想尽方法还步摇印象深刻,一桌人又哄笑起来。
沈弃将剑交递给他,接过手时齐怀文倒是让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吓一下,左右打量了外头裹着的木鞘没看出个头绪。索性将剑拔出鞘来弹指敲了下银亮的剑身凑近去听声响,后退两步使力挥上两下,挥出破空声,凝神又打量几眼剑身重归入鞘中去,双手将剑递交还给沈弃。
齐怀文正夹菜,见他看自己,停下筷子无奈地说:“反正这么些年了,面子能丢的都丢完了。况且你说都说了。”
“当然,你问怀文是不是嘛。”见齐怀文含笑顿首,宁南堂又道:“她是从南边回来后才开始练起武的,一并——”说着又去揶揄齐怀文,“抱着那支步摇整天念叨着怀文哥哥。”
沈弃抿唇沉默,不再推辞。
冬日天短,如今冷气渐渐上翻,湖上湿冷气更深,齐怀文觉得脸都要冻僵。借着余光,齐怀文只看得见他侧脸的轮廓,倒是嘴角平着,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
这一下又戳到宁南堂的死穴,被害者直起头来揉着磕红的前额愤愤说:“我怎么了!也不是我小时候想得的那病啊。说来若不是得了那病,当年我该与父亲母亲一起往南边去,只是天公不作美只好换成姐姐了。她从前弱质芊芊的一个小姑娘,捏着块帕子嫌拿刀拿剑的粗俗,还把名字给改成如今这温柔样了”
“不用”
“唉——宁将军多次同我旁敲侧击说你这木鞘不雅观,他面挂不上。打个鞘而已,不打紧。”
“介意让我看看吗?”齐怀文拿食指指着他的剑道。
说着他们桌那一种老朋友又嘻嘻哈哈笑起来,齐怀文伸手将宁南堂的头往桌子上按,说不要牵扯上我。又点明事实,“是你的身板的缘故。”
“——说来你倒也是。”齐怀文从回忆中回过神,目光移到沈弃手中握着的剑上,问道:“我还从没问过你,你这剑真的从来就没个像样点的鞘吗?往常见你丢了就再削个木鞘。”
离开宴还早,齐怀文便带着沈弃在宁府里转。他小时候总来这里与宁南堂和宁清婉一起上先生的课,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熟,一路上对沈弃指说从前爬上过哪间房的房顶,小时候曾在哪间房住过,书房改换过位置本不在湖边可惜失过火索性搬水边了。
“我姐五岁那时候就不乐意嫁他了,将蓝衣服全数收了,后来年纪稍长些才偷偷不当着外人的面穿。今天翻出来当着这么多人面穿,还起早专门梳了个发髻,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为了配那根白玉镶蓝宝石的发簪”说着皱起了眉,站起来警惕地朝四处看,问道:“沈弃人呢
顺风耳,匆匆告别说今天事多改天去找你。
“不打紧的,我方才粗略量了下你这剑,不是个极特殊的,改天让人量一遍,去剑阁给你再打个鞘。”
齐怀文偏偏头,见他不想多提这个倒也没再往多了讲,伸手牵了牵沈弃的手,发觉他手心竟很热,紧接着被后者反握上手,于是对着沈弃轻声笑起来。
“还有这事?”围桌同坐的一人扭脸去看堂上的宁大小姐,被注意到瞪了一眼又遑遑回过头来,显然难以想象这位巾帼从前弱质芊芊是个什么模样。
沈弃回过头来,从最后一点余晖中看见他的模样,口齿间呵出一团白气,滞了一滞,凑近在他唇边亲了一下。齐怀文发觉,沈弃的唇也是热而软的,寒冬中吻起来有些上瘾。
“剑确实是好剑,我虽说不大懂行,但老师曾讲过剑身锻造时的锤炼出的纹路和这声响从不会骗人。况且看剑柄的铭文这是太叔剑阁二十年前锻造的,兴许还是专门定制,我见铭文上有几个字被人抹去了,兴许经由几次转手,倒不知你师傅从哪里寻来的。太叔剑阁的剑都配有鞘,你可见过原鞘?”
酒宴人很多,清婉被逼着同爷爷坐一块去与一众人应酬,宁南堂乐得清闲的坐在齐怀文身边去埋汰自己亲姐姐,说我姐要烦死了,这阵子极为不待见我,说若非我是个喜欢男人的,爷爷绝不会这么逼她早挑夫婿。边说边吐舌头,可我是啊,齐国上下都知道,门第合得来的不愿嫁,合不来的爷爷看不上。左右还是怀文最合适,可他又不愿意做下面的那个
“没。”沈弃握紧剑,扭脸去望前方的湖面。“没鞘不要紧,鞘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