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鸡肉,冰箱里还有两根莴苣、一包乾栗子和一颗蔫巴巴的洋葱。一袋豆角被放得发霉。奈奥米的小情趣很可爱,粗糙起来也真可怕,只有一个孩子夭折实在是奇迹。雷文先把鸡肉切块,煮了一锅汤,然後把鸡块捞起来和栗子炖在一起,莴苣煮在鸡汤里,洋葱切碎,和鸡皮一起油炸、撒上白糖,可以充作一道小吃。就像埃里克爱做针线活儿,雷文对烹饪有些无师自通的天分,大概是泰德的遗传。泰德一直在夜场,不过和雷文不在同一处。年轻时他当然去客人的房间,後来就在夜场的厨房。他从普通厨役慢慢变成大厨,擅长做甜点,也精通做大餐。奈奥米常说金吉儿长太胖和泰德的手艺分不开。有时雷文考虑自己以後做什麽,像泰德那样做个厨师似乎也不错。
晚饭後雷文把厨房彻底打扫了一遍,意外地在放杂物的柜子角落里发现一袋小米,虽然不新鲜,却也是个惊喜。他洗了个澡,开衣柜,拿了埃里克的衣服穿。奈奥米坐在床边,她换了
奈奥米抽完一根菸,又发了一会儿呆才站起身,“我去做饭,麻烦你给玛莎洗个澡。”
雷文摘下挂在厨房门後的围裙。这依然是埃里克的手艺,埃里克给围裙缀了一道浅绿色的荷叶边,前胸部位是印着矢车菊图案的白色粗棉布。雷文对矢车菊有印象,奈奥米第三个孩子薇儿穿过的衣服,一个很活泼的姑娘,比奥利弗小一岁,成天像个小男孩似的飞跑、爬树摔了下来,断裂的树枝把她的面颊豁出一条大口子,手术处理不当,留下了蜈蚣似的疤。然後她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雷文倒不担心红莓会把她当废品处理掉,年轻健康的身体也是有用的,比如去牧场做一头“小母牛”,虽然那时候薇儿还小,但红莓有办法让她迅速成熟;又或者去繁育场持续生育,她破相又不影响孩子的模样。如果这事让珍知道了,肯定又会抽着鼻子说“太糟蹋人了!”可如果告诉珍,在以前还有其他方法,比如被当成医学实验品,或者把器官卖掉,她又会说什麽呢?奈奥米不知道薇儿去了哪里,埃里克说奈奥米用扑克牌和鸭骨头占卜,结果都是薇儿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想知道薇儿到底在什麽地方,於是去找看守旧衣仓的黑女人。也不知奈奥米从哪儿听来的怪消息,说皮肤乌黑的女人多半懂巫术。黑女人先是百般推脱,後来开出条件让埃里克陪她睡一晚上。之後,在某个深夜,黑女人在桌子上铺开一张写满字母的硬纸壳,放上一枝笔,她和奈奥米对面坐着,各自伸出一根手指轻触笔杆。忽然那枝笔在纸上慢慢挪动,笔尖指向的字母拼起来居然是“夜场”。这完全不可能,奈奥米觉得上当受骗,生气地把纸壳撕成了两片。
雷文给男人倒了一杯水。男人一面喝水一面打量雷文,似乎想说什麽,最终只是默默穿上衣服离开了。
生完这一胎,奈奥米就三十九岁了。为了得到健康的婴儿,没有特殊必要,红莓不会让超过四十岁的女奴生育。说起来在金吉儿四十岁之前,红莓应该会给她布置最後的任务。那时候,雷文想,自己大概也离开夜场了。红莓会给他做睾丸恢复手术,取出放射性晶片,等他能产生正常的精液後就给他配一个女人,金发蓝眼、肌肤雪白,金吉儿和泰德的人生,他和那个女人会重复一遍。
“那感情好!”奈奥米欣然答应,伸手接过玛莎。她的厨艺一般,很不喜欢下厨房。她做的饭,大概自己都嫌难吃,所以才没有长太胖吧。
雷文抱着玛莎坐到窗边,看对面高楼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窗口。红莓修建的巢场,为了节省空间,楼距很近,层高也比较矮。放眼望去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蚁巢,他们微不足道,他们不值一提。他们不是人类,他们是肉慾玩具,是生育机器,是免费劳力,一辈子做牛做马。如果说这被奴役的一生,死才是解脱的希望,雷文不希望人有灵魂,万一死後的世界也有红莓,那他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奈奥米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天色,大概是下午五点了。少许精液顺着她的大腿滴下来,雷文说:“你最好再躺会儿。”
含尼古丁和焦油的菸,烟味刺鼻。雷文震惊,“奈奥米你从哪儿你不能”
奈奥米咯咯笑,“为什麽不能?我已经生得够多、够好了。红莓真的缺这麽个小玩意儿吗?他们只是贪得无厌!吸血鬼!不过谢天谢地,生完这个我就能休息了。”
雷文无奈地看了奈奥米一眼,就算他们再怎麽熟稔,玛莎已经五岁,他也是个成年男人了。“你给玛莎洗澡,我来做饭。”他说。
奈奥米耸耸肩,套上一件浅灰色的男士恤,又宽又长,领口从她的一侧肩膀滑下来。她坐在一把椅子上,蜷着腿,脚跟踩着椅子边缘。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赤裸的下身。大腿间鼓起的皮肉红中带灰,显得很松软,长长的黑色肉唇软绵绵地耷拉着。那明明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看起来又似和她无关。她百无聊赖,那堆皮肉则漫不经心。一具女性的肉体和一副生殖器官,那是为了一个烦闷又艰辛的任务不得不搭档的夥伴。奈奥米叹着气,从椅垫下摸出半包香菸。她摁燃打火机,闭着眼,贪婪地深吸一口,吐出灰白的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