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第二早醒来,钟陌棠的胳膊都快没知觉了,好不容易从荣锦尧肩膀底下抽回来,一时举也举不得,搁也搁不下,重新活络起来的血流刺得他连动一动手指尖都欲哭无泪。他难受地哼了两声,把荣锦尧哼动弹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全一副美梦方醒的慵懒相,好半晌才意识到钟陌棠怎么了。这下盹儿彻底醒了,衣服都没顾上穿便坐起来替他按摩,又揉又搓那叫个过意不去:“昨晚上睡太沉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日出已过,太阳从外间窗口斜斜地照进屋里,将室内染出一股温暖悠然的色调。钟陌棠大爷一样靠在床头,没上没下地享受着荣三少爷身体力行的道歉。荣三少爷毫不介意,一脸的乐在其中。
这幅主仆颠倒的画面多么不成体统,钟陌棠却找不出半个打破这份和谐的理由。也许是荣锦尧的神情过于安之若素,一举一动都在说:他期盼已久的事成真了,他收敛的热情终于可以明明白白地释放,再也不必试探遮掩,谁也拦不住他对他喜欢的人好。
有那么一刻,钟陌棠觉得一切仿佛回到了现代,此地不是什么霍府内宅,眼前的人也不是世家公子,不过是一对情侣在出行途中订住一家特色客栈,缠绵一夜醒来,他身心舒畅得只想赖床。他无法不承认,太姥爷在追人这件事上可真有天赋,轻描淡写就让你陷进他的罗网,别管你是不是仍心有顾虑,你反正对他没办法,你说不出任何破坏气氛的话。绝无刻意,一切不知不觉就这样了。完全成了确立关系,除去默认的笑,钟陌棠回不出其它表情。
“好点没有?”荣锦尧笑笑地问,“还是再揉一会儿?”
“起吧,再躺又该着了。我都饿了。”钟陌棠打着哈欠坐起来。
他这样不见外的态度让荣锦尧非常高兴,满心觉得两人的关系进入新阶段了,穿衣洗漱时脸上的笑就没散过。
收拾妥当,他叫钟陌棠和他一起用早饭。端茶送水进来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劲儿对眼色,都纳闷:荣家公子昨夜做了什么好梦,一早起就笑成这样?
早饭吃罢,荣锦尧向霍家人打了招呼,说是有位旧友约好了要去见上一面,请他们不必等他,堂会开场前他会自己过去戏园。钟陌棠问他要去见什么人,他笑:“谁也不见,想和你出去走走。”
原打算带钟陌棠上热闹的地方好好逛一逛,然而提起王府井东安大栅栏这些名字时,钟陌棠面上不见丝毫的向往之色,仿佛很不感兴趣。荣锦尧问他是否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他实话实说无所谓。荣锦尧想了想,提议道:“其实我也不怎么爱逛,要不去北海?”
北海的确人少,除了像他们俩这样“情正盛”的新晋情侣,没几个人有这份闲情逸致大冬天里逛公园。所幸今日太阳不错,风也不算硬,两人沿着已经上冻的湖边漫步,专挑太阳晒得到的地方走。
拐过一道弯,太阳跑到身后去了,两条人影长长地投在前路上,相差半头高矮,肩挨着肩。钟陌棠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想起上段恋爱,他和那时的男友也曾来过这座公园,他记得那是个傍晚,两人走着与现在相反的方向,也是踩着自己的影子。
说实话,没卷进这个时代以前,钟陌棠简直恨死被戴绿帽子的滋味,提起前男友的名字都犯恶心。然而真被困在这里,那些烦心事也远了,远到似乎真成了上辈子,他已经不大能体会到当时的愤怒与寒心。可不知怎么,从昨晚开始那些上辈子的画面又时不时冒出来,这让钟陌棠觉得自己像个Jing神劈腿的渣男。其实他忆起前男友根本毫无他意,但总莫名其妙有种对不起身边人的感觉。
荣锦尧对此全不知情,始终心满意足的。途径一段岔路小道时,他突然拉住钟陌棠的手。钟陌棠看他,他回过来一个偷情一样甜蜜窃喜的笑,那么知足,仿佛在外面偷牵一下手都够他回味几天。钟陌棠满脑袋的胡思乱想一下散了,手腕一转,与他十指交握地走过那一段路。
从北海出来,两人找了家馆子吃饭,饭后叫了人力车,赶在堂会开场前赶到戏园。荣锦尧指着牌匾“逐月楼”问钟陌棠看出什么没有?钟陌棠一脸茫然,他是个纯粹的工科头脑,对酸文雅句向来缺乏概念,仅有的那点语文知识也早还给老师了。
荣锦尧笑道:“登云逐月——这戏园也是霍家的。”
这一说,钟陌棠那根锈成渣的筋倒搭上了,心想戏台上的红角儿可不就是悬天的月亮,所谓众星捧月,捧的人多了,还真免不了要逐一逐。他顺口接道:“那是不是还有采菊葬花,举樽共饮?”
“这倒没有。”荣锦尧摇头笑,领着他往戏园里走,“不过霍伯伯的确很有经商头脑,登云楼只是霍家一块招牌,他在诸多行业均有投资,连我父亲的几家工厂他也参了股。”
有钱真好,钟陌棠在心里叹道。
一楼池座已有不少宾客,荣锦尧绕不开要与熟脸寒暄几句,一时顾不上钟陌棠,钟陌棠随便找了个后排的空桌坐下。草草环视一圈,他发现二楼包厢也差不多满了,看去尽是华服盘发的女眷。再扫扫,他看见云笙了。
云笙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