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躺下,听见有人打门,钟陌棠被窝还没焐热乎,又披上外衣起来,开门一看,是霍府家丁招呼他上客房去伺候自家少爷。这称呼到现在钟陌棠也听不顺耳,他知道这绝非荣锦尧的原话,荣锦尧顶多是吩咐人过来叫他而已,转一道口就成了少爷要人伺候。不过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非要把自己放那么低,钟陌棠心里牢sao着,套好衣裤鞋袜出了门。
“快进来,这会儿冷了。”荣三少爷不知晚饭时遇见什么好事,开门时一脸的春意盎然,把钟陌棠笑得很有点不明所以。等进屋掩上门,两人挨得更近几步,钟陌棠闻见原因了:“你喝酒了?”难怪笑得如此不遮不掩,还带点轻微的人来疯。
“喝了几杯。”荣锦尧回身将门栓插上,再转回来笑意更深,“去院子里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散酒,还能闻见?”
“看来三少爷这顿饭吃得心情挺好。”钟陌棠一瞟合紧的门栓,打了句岔。
荣锦尧徐徐摇头,一声“嗯——”起码拐了有两道弯,叹道:“酒菜哪比得上人有滋味。”他就那么靠在门边神色飘忽地打量钟陌棠,究竟是什么人有滋味,不需明说已全在眼里了。
酒Jing真是个好东西,清醒时不便开口的话躲在它之后一下就变得容易,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能坦然许多。“那你这么晚回来?”钟陌棠顺口接道,马上又一阵别扭:你没喝酒啊,怎么也晕了?
“走不开呀。”荣锦尧笑叹着去拉他的外套衣襟,“不热吗?脱了吧。”
这是霍府中院的一处厢房,专门用来待客,家具齐全布局雅致,炭火烧得很旺。钟陌棠站这么几分钟也觉出热来,把外衣一脱,荣锦尧顺手就接了过去,根本不给他客气一句“我自己来”的机会,径直朝门边衣架走。钟陌棠不想为了谁挂衣服这种琐事矫情,什么也没说,顾自去桌边斟茶。说是斟,不过是把荣锦尧喝过的半盏茶续满而已。
荣锦尧挂好衣服回来,笑言自己喝了一晚上茶酒,早喝饱了,请钟陌棠自便。钟陌棠想也没想,端起刚斟的茶就灌进了肚。搁下茶盏,他发现荣锦尧又在盯着他看,神情说是眉目含笑也不全然,唇缝抿得十分明显,像在和什么较劲,又或者有话酝酿着不知如何出口。钟陌棠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自便实在是自便过头了,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大好解释。幸好荣锦尧没提这茬,只是笑问他:“晚饭没吃好吗?再叫厨房送点儿点心来?”
钟陌棠表示不用,又问三少爷这么晚了叫他是有何吩咐。荣锦尧看着他,渐渐不笑了,说:“就两个人,还不做个伴儿?”
这就忍不住了?钟陌棠暗忖着,嘴上漫不经心地接了句:“三少爷择席么?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其实假如能选,他也不愿住之前那间屋,条件还在其次,主要是一个人委实无聊,什么娱乐项目也没有,睡不着连个闲聊打岔的人都找不到,只能盯着房顶干瞪眼。但环顾此处,里外三间屋只设有一张箱床,荣三少爷这种作伴邀请是否太露骨了?
“陪陪我?”荣锦尧走近一步,“没那么多讲究,一块睡吧。都是男人。”他说这话时中间存在一个极短暂的停顿,一晃而过,快得几乎像个错觉,但钟陌棠对他的心思是提前有剧本的,这就绝非多心了。不论是酒Jing之故,还是非居家的陌生坏境给了他某种刺激,总之荣三少爷从心到身都开始捺不住自己了。
“男人和男人就能随便睡了?”钟陌棠说,明明在心里拟过草稿,一出口不知怎么也成了调情。
荣锦尧看他一眼,又朝里间箱床望了一望,回过头来神情语气重带上几分春意,问:“不能吗?”
“三少爷问我?”钟陌棠自嘲地笑一下,“我是下人,说话不算。”他狡猾地把问题再次抛回给荣锦尧。
荣锦尧说:“我不当你是下人。从来。”
外间只点了一盏灯,正在桌上方,暗黄的光晕把圆桌以及桌边的两人罩进一方难言的缠绵里。钟陌棠感到荣锦尧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向自己这边倾探,探得他有些吃不消。他不解风情地躲了一下,余光碰巧扫见茶壶旁的烟灰缸,里面躺着半支香烟,刚才竟一直没有注意到。
“你抽烟了?”
“啊,没忍住。”荣锦尧略窘地笑笑,像是做错事被捉现行的小孩子,“下次不了。”
“口头保证看来是没用。”
“我错了。”荣锦尧再扮出点讨饶的神情,“以后真不了。”
“为了什么事儿没忍住?”钟陌棠问。
荣锦尧不作声了,垂下眼盯着那半支香烟看。钟陌棠其实猜到了,能为什么事?无非是今晚把自己叫过来一起住,这个不合身份的邀请一定让荣三少爷做了好一阵心理准备。他不懂的是,他明明看出答案了,荣锦尧也看出他看出来了,气氛暧昧至此,他何苦非要荣锦尧亲口讲一遍。
“你知道。”荣锦尧说,同时暗示地瞄了一眼上拴的门扉。
他果然什么都清楚,钟陌棠想,这段日子的种种试探,他其实也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尽管自己并没给过他任何明确的回应,但是不疏远也不避讳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