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去,到时不回来了,我就不信没了他们我能饿死。”纪宗砚倔倔地发着牢骚,接下去的话题一路往时局上拐。他不断痛斥政府的种种不作为,说这些酒囊饭袋整天只惦记着升官发财窝里斗,就那么放任日本人在东北虎视眈眈。他认为这场仗是迟早要打起来的,等夏天高中一毕业他就去报考军校,他好几个同学都要去。
“想想你家里。”荣锦尧都忍不住替他犯愁,“你祖母那关你就过不去。”
“唉!”提起此纪宗砚就怨声载道,“我们家整天就这个,都民国多少年了,还传宗接代呢!哪天国家要亡了,大伙儿都得给日本人当孙子去,什么嫡孙庶孙,到时全他妈一样!”
钟陌棠正喝茶,这一口险些喷出来,心说这些世家少爷终于也有点不是少爷的思想了。钟陌棠对于未来是有先知的,因此在这一点上条件反射地点头表示赞同,说仗是一定要打的,而且快了。
“你看——!”纪宗砚难得在此类聚会上遇见与自己思想一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位,激情澎湃地拉着钟陌棠大聊特聊,投缘十分。
荣锦尧一向不大关心时政,只喝茶旁听,没有打扰他们。
这桌的气氛过于热烈,引得邻桌的霍小少爷霍敬识不住投来视线,最后干脆也凑了过来,不过倒不插嘴,就那么半懂不懂地听,偶尔拿块桌上的点心,尝一口,好吃就咽下去,不合胃口便丢给身后的小跟班。
云笙也不嫌,接过来直接往嘴里塞,有回吃得快了,差点噎着。荣锦尧先留意到,正要给他倒杯茶顺一顺。钟陌棠好心好意把自己面前的先端给他,说:“这杯没动。”云笙皱着小眉头不接,也不理钟陌棠,猛咳两声之后扭头跑开了。
纪宗砚热火朝天地侃了半天,这时才注意到周围还有个小不点:“谁家孩子?没规矩呢。”
霍敬识见怪不怪:“找冯妈去了,别管他。”
钟陌棠莫名其妙,昨天云笙还对他有讲不完的话,怎么今天见面突然成陌生人了,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个变脸像翻书的拧巴小孩儿。
台上小轴唱罢,他再也坐不住了,脑仁儿都要被锣鼓经敲打散了,他起身说要出去走走。纪宗砚也是个不爱听戏的,马上表示自己也急需透一口气。荣锦尧见他俩都走,索性也跟着去了。
尽管不爱听戏,纪宗砚幼时却没少跟随家人来逐月楼,他知道后台拐个弯有处宽敞的大院子,径直领着钟陌棠和荣锦尧往那头走。
原想图个清静,未料清净地已被占领:两个戏班的人在院当中说话,一个唱戏的只勾了脸贴了片子,未戴头面;另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人正吞云吐雾,估计是个候场的场面。
戏园经理这时与戏提调聊完事情从后台出来,路过一看,忙上前给两边做介绍。武场面刚来得及问了声好就被叫走了,单余下小戏子:“振卿见过荣三公子,钟先生。”顿了顿,略转向纪宗砚一笑,“纪少爷。”
他一开口,钟陌棠才发觉这是位乾旦,若只看身型举止,还以为是个女人。离登台尚早,他还未换戏服,钟陌棠也看不懂青衣花旦勾脸的区别,自然辨不出他扮的是谁,就觉得这张小脸挺俊俏,不张嘴完全就是个姑娘,还是个娇里俏的姑娘。他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见到扮女人的男人,不禁觉得十分神奇,便盯着多看了几眼。纪宗砚却心思不在,只淡淡点了下头,一眼也没有再朝小戏子脸上瞧,百无聊赖地杵在一边踢地上的土坷垃。
荣锦尧客气了一声:“余老板。”
“不敢当,不敢当。”余振卿明显拘谨地摇头,“我何德何能够格唱霍府的堂会,纯是来给搭戏,还是承我师父的面子。”
“余老板过谦了,”荣锦尧笑道,“名角儿可也不是谁给搭戏都肯的。”
戏园经理笑嘻嘻地在一旁察言观色,这时瞅准时机赶紧戳戳余振卿:“就头俩月,还记着嘛,你师父上中国大戏院演出,带你去了,你得了赏,说是长这么大头回得这么重的赏。”他面上是提醒余振卿,实际是在奉承荣三公子。
余振卿岂会不懂,马上接道:“那能忘得了?那天全承荣老爷抬举关照。”说着看向荣锦尧,“令堂是真懂戏,连我师父都说最怕上天津演出,台下坐的全是名票专家,错一个字差一句调,倒好马上就来了,那是最得兢兢业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半点儿马虎不得。”
这边聊得你来我往,纪宗砚待不住了,和荣锦尧打声招呼就要拉钟陌棠回去谈他感兴趣的。余振卿一句“纪少爷慢走”还未出口,他已经扭脸蹚出去两米远了。
“风风火火的。”荣锦尧冲他的背影直摇头。
余振卿说:“三公子,今儿的压轴是我和孟老板的坐宫,我头回唱,您捧场听一听。”
坐宫是四郎探母中的一折,传统戏,最是考验唱腔。荣锦尧点头道:“我瞧见戏单了,好戏,我还真没现场听过这一出。”不过马上又话锋一转,“可惜待会儿还要赶火车回去,没耳福听你的铁镜公主了。”
余振卿遗憾地“呀”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