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站前辞别霍家司机,钟陌棠才发现荣锦尧根本没有要紧事一定要在今晚赶回去,他一脸遗憾地对外讲着当差不由己的无奈,完全只是个借口,他的假期分明到后天才结束。
“不这样脱不了身呐。”荣锦尧叹一声,不疾不徐地领着钟陌棠朝售票处走,“昨晚上在登云楼,霍伯伯一直拉着我叙旧,其实我多半听得稀里糊涂。今天见你也不怎么好听戏,不如早点儿回去,还能一块多待会儿。”他一面说着,笑笑地撩了钟陌棠一眼,意思是:这痒痒挠到你心里没有?
其实认真算起来,钟陌棠来此至今与荣锦尧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看上去每天见面,真正有交流的不过是一早一晚那一会儿有限的路上工夫,他们更多是在借着“各怀心思”的神来神往观察对方。
荣三少爷待人接物一向得体,言谈举止有着世家公子应有的一切教养。钟陌棠每次看他在场面上与人说笑周旋,脑袋里总无法彻底甩开“他是太姥爷”这层辈分,常常是一边恍惚一边感慨。然而只剩下两个人,那些平日里不便也不能展现的情感,荣三少爷马上就藏不住了。总是钟陌棠刚把视线挪过去,他的眼睛已经等在那儿了,并且是眼里有话地在等。这样的荣三少爷一下子就与现代人相像起来,很有几分钟陌棠在“上辈子”常见的的气质;看男人,尤其是自己心仪的男人,和直男是明显不同的,这一点钟陌棠绝不会认错。
“想不到堂堂少爷编瞎话也是张口就来。”钟陌棠装作没看懂他的眼神,好心情地逗了他一句。
荣锦尧很识逗,贴过来大方承认道:“话是编的,心意可不是。”
“领情了。”钟陌棠笑着攥一下他的手,很快松开了。倒是荣锦尧恋恋不舍地又追握了几个来回。
买好票,两人去到候车间。不比八十年后的现代铁路,等终于折腾回津,天早黑透了。荣锦尧特意换了家饭店请客。钟陌棠对于吃什么其实无所谓,他更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一躺。他前二十四年过的一直是不断提速的现代生活,冷不丁沦落到这个所有事物都要慢几拍的时代,说实话真有点“心力憔悴”。不过看着桌对面荣锦尧仍一脸Jing神的模样,他究竟没好意思直说。
吃过饭,荣锦尧传来侍者付账,顺便请他到店外叫车。钟陌棠以为两人是要回家,谁知车夫直接把他拉到了利顺德门口。这次他什么玩笑话也没提,自觉拎上荣三少爷的小皮箱,跟在后面开房间上了楼。
门一关,两人同时开口。
钟陌棠:“这也是三少爷的心意?”
荣锦尧:“今儿跑一天累了吧?”
顿了一下,又是同时开口。
钟陌棠:“我也没干什么。”
荣锦尧:“知道就领了吧?”
这次是都笑出来了。
房间很暖,各色家具设备俱全,卧室中央那张欧式双人床让两个人的呼吸都错了半拍。看来无论什么时代,酒店这种地方总难免自带暧昧。钟陌棠绕过床尾去到窗边,把窗户一拉。窗外是个露台,摆有圆桌餐椅,墙侧挂着几盏考究的壁灯,供住宿的客人小酌赏景,不过那是天好的时候,数九寒天当然鲜见这份兴致。冷风灌进来,饱暖思yIn欲的劲头被吹散了一半。
利顺德坐落在河边,不过这年代还观赏不到灯火通明的河畔夜景,唯有锃亮的窗玻璃映出屋内光景。钟陌棠看着荣锦尧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过来,直到腰间一紧。
“我有一天梦见你”荣锦尧从后面环住钟陌棠的腰,略将自己放低,脑袋偏在钟陌棠一侧肩头,从玻璃里看,他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眉眼。他没有接着讲梦见了什么,只是满足地轻叹口气,说:“没有现在这样好。”
“三少爷到底喜欢我什么?”钟陌棠自己也没想到会脱口问出这么一句,这样好的气氛,多少扫兴。
荣锦尧倒不介意,又把头歪了歪,笑着反问:“你喜欢我什么?”
“我先问你的。”
镜面中的两道视线打了片刻擂台,荣锦尧落败地往后一躲,躲到钟陌棠耳后,似乎有些害羞,咕哝说:“有句话叫,情不知所起”
“戏词儿啊?”钟陌棠失笑着摇头。牡丹亭的题记,家喻户晓。
荣锦尧耍赖地不管,紧着追问:“该你了。”
咚咚咚敲门声救了钟陌棠。开门一看,是侍者来送点心和水果。
“我们没订。”钟陌棠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侍者忙道:“经理吩咐送的,过节这几天给住宿的宾客。”
“那就谢谢了。”荣锦尧这时从卧室出来,掏给侍者一沓小费。他对这类不痛不痒的额外优待从小就习惯了,两盘水果点心而已,值不了几个钱,何必目中无人不买面子。钟陌棠却不习惯,他一向无功不受禄,对于任何来路不明的东西惯性地不沾不碰。
合上门,荣锦尧继续揪着刚才的问题,催钟陌棠回答。钟陌棠简直无奈,心想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少爷这么能磨人,这叫他怎么如实作答。说你外型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类?多肤浅呐!说你人不错,我喜欢你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