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乍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又来了。沈岑想。自母亲去世后,他总在梦中听见银铃的声响,就好像母亲还在身边一般。他疑心是母亲入梦后,编在自己发上的那颗铃铛仍能感应到母亲到来,所以每每梦见母亲,那铃声就和母亲音容笑貌一样真实。梦醒后母亲和银铃声都不见了,他在空落落的旷野中醒来,头顶是洒满星屑的天穹。他动身去中原之前,用棉花堵死了铃铛,从此不再管它。
可那铃声又响起来了。
他醒了一层梦境,又跌入另一层梦境,银铃的声响如影随形地在他背后追逐。
“母亲。”他对那最初引他来此的声音说,“我回来了。”
“转过身去。”母亲的声音说道。
他焦急地说:“让我见你。”
“转过身去。”母亲仍这样说,“我送你回他身边。”
他骤然感觉腰间被人猛地一推。
天地在这一瞬颠倒过来,黑夜铺天盖地朝头顶压下,星光变成烛火,明月变成情人含着雾的眼睛。
他似一个溺水获救的人一般突然睁开眼,疯狂汲取身边的空气,带出一串剧烈咳嗽。
良久之后,沈岑终于发现,自己躺在玉游宫的祭台上,上半身被封凛抱在怀里,一抬眼就对上封凛盛着怒火的双眸。
他见封凛眼中的血丝尽数退去,第一反应是问道:“你好了?”
“好了。”封凛的声音低沉得可怕,“这次是你命大没死,下次再敢违逆于我,我就将你也刺瞎眼睛用铁链拴在我身边。”
沈岑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他伸手去碰封凛的脸,想摸摸看他是不是真的,被对方冷着脸避过。他一愣,试探着说:“好,你给我喂失心草都可以。”
封凛抓住他的手腕,不高兴地说:“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他握的力气有点大,正好捏在关节错位处,沈岑痛哼了一声,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封凛在他手腕处摸了摸,这才发觉他腕骨有些错位,像是被人拧脱臼后囫囵接上的。封凛没好气地说着“这又是怎么回事”,一边猛地抓住他的手一拧一拉,将关节重新正回去。他正在气头上,下手自然不会轻,沈岑“嘶”地一声,将手缩了回来。
“知道疼了?”封凛白他一眼,“你不是能得很么?”
沈岑抿了抿嘴,立刻说:“不疼。”
封凛脸色稍缓,轻握着那只手腕在掌下摩挲。
“母亲救了我,她将我送回来的。”沈岑说。
封凛瞥了他一眼,不屑道:“胡说八道,是这块祭台救了你。”
沈岑愣道:“这块祭台?”他摸了摸自己心口,那里本该有一道深深的血口,现在已完全闭合,只留下一个血痂。他本以为自己作为“祭品”必死无疑,却反而活了下来。
“这寒玉是块稀世的宝物,能愈伤口,与《太Yin月游》的自愈之功有些相像。它又是极寒之物,压制住了你体内的灼热内力,使你不至于血ye沸腾蒸干而亡。”
“蒸干?”沈岑摸了摸自己的脉,却发现他的体温虽然仍比常人高出一些,却不似刚才那样烫得灼人。
封凛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女子体质Yin寒,能缓解《岁厌心经》内力之热,所以练到最后一层也平安无事。男子属阳,修练《岁厌心经》后血变热的速度要快上几倍,所以通常不到二十岁便会因全身血ye蒸干而死。”他低头对上沈岑写满错愕的双眸,又补充道,“殷彤云不知道这个,功法上面没写,是我才发现的殷彤云刚愎自用,不懂拓新,当年若不将我视若无物,而是教了我这门功法,早十年她便能神功大成。”
他眼中半是侥幸,又带着些遗憾。
沈岑恍然,试运心法,发现自己仍在七重,境界不退,体内又少了那股炙烤肺腑的灼热之气,看来是因祸得福。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封凛怀抱中坐了起来,道:“我若想武功更进一层,是否还要依靠这块玉?”
封凛嫌弃地低头看了一眼玉台:“这么大个蠢重之物,连潘靖如都不愿带走,你倒打着它的主意。”他狡黠一笑,“我已得《太Yin月游》十卷,它对我已没了用处,我也不打算将它搬回去。你若怕死,倒可以来求一求我。我已破第十重境界,身体与这寒玉功效无二——”
他没再往下说。沈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轻点了一下头,并不接话。
沈岑握住他的手,欲说自己已经恢复,可以离开这地宫。手指探到对方脉搏的那一刻,他却惊道:“你的武功没有了?”
“武功还在。”封凛垂下眼,“我强行破境,致使关窍全封,过些时日它们自然便会疏通。”
沈岑才略放下心。
封凛的脸色蓦地一变,按着沈岑的肩膀就将他死死压在玉台之上:“好了,现在轮到我跟你算账了。”
“算什么”沈岑话说到一半,就听“刺剌”一声,胸口忽然一凉,是封凛将他的衣服撕了开来。他愕然睁大双眼,不明白封凛怎么还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