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长仪从客栈出来后,便循着记忆找到城西的一间茶楼里,檐下招牌写的是南山松风,进门就见着堂前正中挂的明月照松图,她便知道这定是阮家的生意没错。
特别是还恰好遇着两个熟人:先前在顺记客栈里打过交道的方典和柳娴,他们照样坐在大堂偏角落的位置,能将门口的景象看得清楚,她一进来就被他们看见了,不过两人并没有过来打招呼,只朝她微微颔首,时不时就抬眼看向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长仪看他们好似有事便没有打扰,远远地点头致意,接着就跟掌柜要了间雅座,再将藏在袖中的信物不着痕迹地露了露,掌柜看她的眼神顿时微微一变,不动声色地叫来伙计领她上楼说话。
茶楼布置得清致,雅间也特意设计成隔音的,长仪把来意一说,那伙计就点点头让她稍等,奉上些茶水点心,转身就立即安排人手调送东西。
她便安心在雅间内闲坐,没多久就听窗外响过三声,似乎有人轻轻叩着窗扇。她想了想,小心走过去打开窗,窗外边立即翻进来一个人,还是熟面孔——探查撷仙阁时遇见过的红衣青年。
长仪对他的印象挺深刻,记得当时他可把昆五郎惹得老大不高兴,变作木偶遁走前还留了句改日再会,没想到今天就真的再遇见了,这是凑巧呢,还是特意选昆五郎不在的时候找上门来?
他落地站稳后就懒懒地倚在墙边,跟没骨头似的,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嘴角一勾:“小丫头,又见面啦,这次你身边没再跟着那讨嫌的侍卫吧?”
长仪就知道应该是后者,抬手警惕地按在腰间的乾坤佩玉上,紧紧盯着他:“有他跟着如何?没有又如何?我的侍卫可不止他一个。”
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但他却是最特别的,不是么?”
长仪皱皱眉,直觉他可能知道什么关于昆五郎的事,却没有顺着往下说:“有话请直说。”
男子却忽然俯身凑近来,几乎要跟她脸对脸地挨上,风流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她瞧:“其实也没什么该说的,不过是有些好奇……他有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见,性子难缠,不解风情……控制起来应该不容易吧?你就没想过让他彻底变成自己的东西?”
长仪被他这举动吓一跳,连忙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啊,先前那回见面也是,动不动就挨过来动手动脚的。不过隔得这么近,倒让她隐约发现这人身上的异样……极淡极淡的松油味,掩盖在独特的熏香下,离得稍远些几乎闻不到,但她常跟机关打交道,平时养护机括没少用上松油,对这股味道再熟悉不过,这人身上怎么会带有松油香?
是摆弄琴器染上的?还是同样鼓捣机关的?
再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什么都说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特别是最后那句“自己的东西”,似乎是指把昆五郎变成独属于她的偃甲,也可以理解为让昆五郎成为对她绝对忠心的侍卫。
这是在故弄玄虚套她的话?
长仪惊疑不定地瞧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我跟他如何,关你什么事?”
男子笑笑,直起身退开来,照旧倚在墙边,漫不经心道:“自然与我无关,我不过是替你可惜,白白将信任交付出去,结果得到的回报如何呢?你的侍卫瞒着不少事吧,你又知道他多少事呢?他的名姓、身份、过去,甚至是出现在你身边的目的……你能确保他告诉你的都是真话,能确保他真的跟你一条心?”
第77章 依附偃甲中
长仪觉得莫名其妙。
昆五郎确实有不少事瞒着她,他的身份,实力,过往,甚至连告诉她的这名字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虽然自称是阮尊师所做的第五具人儡,但她翻遍家里百卷史典府册都没能找出有关此事只言片语的记载。
——可那又如何呢?
昆五郎终究是阮氏的偃甲,是她亲手从库房里带出来,再用上几个月亲手修复的,即使有自己的意志和盘算,即使对她有所隐瞒,但偃甲与偃师间的联系哪有这么轻易斩断。或许他至今效忠的仍是阮尊师,或许是整个阮氏,又或许未来也会忠诚于她,长仪却有自信昆五郎不会做出有损她和阮家的事。
就像她始终不相信当年旧案里的偃甲会无缘无故失控伤人,现在自然也不会被眼前这个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轻飘飘两三句就勾起对昆五郎的疑心,这是偃师对自己的伙伴应有的信任。
长仪看着面前的男子,轻轻笑道:“他的事,我知道的确实不算多,所以你是特地来告诉我身边的人有异心不可信的?可我记得这才是我们第二回 见面,你觉得我会更相信谁?”
“现在的你自然更相信他,但当他开始违背你的意思,开始脱离你的控制,你还能相信他?”他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今日你我在此见面,想必你回去后便会同他说起,告诉他你又遇到了上回身份不明的那人,告诉他那人对你说了关于他的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你可以把什么都告诉他,但他能报以同样的坦诚吗?别这样皱着眉,姑娘家蹙起眉来可不好看,还会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