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的宁静，让苏音尘缓缓透过一口气来。
寻常时候，苏音尘是不来河边的，河边有他数次落水的记忆，他对于水的恐惧也超越常人，只不过别人从他的皮相上探究不出那些情绪，才误以为他无知无觉。
他曾逼着自己无数次地走过河岸，到头来恐惧不曾减缓半分，脸上的神色倒是把控得炉火纯青。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在恐惧。
红泥河结一层很厚的冰，他像个没有Yin影的普通人一样坐在河边，如果从正面看他，只能看到一片惬意和安宁。
他知道自己明月台的事情一出，铁定逃不过顾妈妈的一阵埋怨和唠叨，那些话他倒是不在意，只是听着烦，于是趁着回程途中偷个清闲。
再遇南宫煊是一次纯粹的意外。
苏音尘起了身面对那小厮，听完解释后侧首看向马车的方向，心底有些迷茫。
刚刚他的严词厉语犹在耳边，这会又送东西，这是几个意思？苏音尘没想明白，问了小厮不过小厮显然也不清楚。
小厮不做停留，转身小跑奔着南宫煊处的马车回去了。小厮回到马车前，与南宫煊交谈了几句，随后驾马离开。
不要陪夜？苏音尘回忆小厮对自己说的话，没等他想明白，一个粉色人影忽然从江边窜出来，吓了他一跳。
顾妈妈身形微胖，面相就有一股富态，容色之间还有年轻时的风韵，只是动作太过粗鲁，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股子市井风情。
她伸手一把夺走梅花玉佩，怒道：“好你个苏音尘，害的我好找！怎么惹了事就离家出走不回阳春楼了？明月台的事我也都听说了啊，说到底你与大帅也有些情分——”
她忽然顿了顿，眼神瞅了一眼南宫煊马车离开的方向，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主上说了，无论是道歉还是感谢，你都得去静霆王府一趟。不管用什么手段，最好能在静霆王府留宿一夜。”
“还我。”他一字一顿道。
苏音尘眸色幽深，隐隐有些锋利。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语气很冷，就和落下来的大雪一样冷冰冰的。
顾妈妈顾及他对主上还有用，也看不上红梅纹玉佩这么点东西，翻了个白眼后就将玉佩丢在他胸口。
苏音尘一手接过，将它小心谨慎地揣进兜里，不动声色问道：“你们想毁他声誉？”
凯旋将军回京第二日就于王府狎ji，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顾妈妈双手拢在一起，窝成一团球状，反问道：“你管那么多干嘛？顾及好你自己的小命不就成了吗，再说救你养你这么久不就为了今日么？”
苏音尘摇摇头：“你们太心急了。南宫煊不会同意我踏进静霆王府一步的。何必去自取其辱？”
以前的南宫煊虽然会在外面玩，会花天酒地，可从来不把人带回王府，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总归有他的原因。
顾妈妈忽然肃立起来，挺起胸脯昂首不看他，语气不屑道：“苏音尘，我们没和你商量。这是命令！”
“如果今夜你没进王府的大门，你今夜也不用回阳春楼了。”
苏音尘看惯了顾妈妈狐假虎威的模样没有理会，嗤笑一声，留下一句，转身就走。
“哼，他就不能聪明一些么。”
走了三四步，顾妈妈才反应过来开始急急忙忙追过来，但苏音尘已经快走远了，只能急得喊了一声：“苏音尘！你干什么去？”
苏音尘头也没回，声音淡漠，无悲无喜：“登门拜谢去。”
苏音尘也是有马车的，只不过他散步走得有些远，走了半条街才看到自己红色的马车，他身上的雪随着沉稳的步伐一点一点抖落下来，小厮知道他有些畏寒，忙给他披上一件白底海棠花纹的长披风。
“去静霆王府。”
苏音尘给小厮留了句吩咐，抬脚上了马车，靠在马车上，开始闭目养神。
小厮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却没有多问。
……
当年南宫煊没有今日的权贵，并不受人待见，连着静霆王府也是个偏清冷空寂的地方。门前就两棵光秃秃的银杏，不知道的以为走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四年前，南宫煊忽然请旨出征，所有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本来王府里家仆就少，后来更是都遣散了，这会儿回来，景帝给他里里外外换了个干净，一个旧人都没留。
还是南宫煊今日差人去把以前的几个重要管家，婆子，侍女给请了回来。
南宫煊虽然不是念旧的人，可也总觉得，人还是旧的使唤的舒服。
今日来了好些人，送了许多贺礼，王府门前的厚雪都踏平了，小厮乐坏了，正好懒得扫。
苏音尘大概是今日最后一个客人。
没有拜帖，小厮敲门后，苏音尘独坐马车头，压根就没有下车，坐在边上，无聊地用脚拨马车上的积雪。
冬日的夜幕落得很快，周围已经漆黑一片，只有两棵孤零零树干在北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