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的将士都能进城的,大多数将士兵分两路,于城外的南营和北营驻扎暂留。
当然,那里也有属于他们的接风宴。
南宫煊带着一个副将和一百亲卫进了金华城。
南宫煊原有三个副将,另外两个,马革裹尸,先于他们回了家。
幽幽暮色下,城中楼阁燃起一盏盏明亮的火烛,平南将军南宫煊每多行一步,万家灯火就会多点亮一盏。
他们就如同约好的一般。
——照尔归家路。
头顶墨色天幕落白雪无数,身侧灿烂灯火照前程锦绣,行军迟迟,车马缓缓,铁蹄踏红梅,如血染山河。
南宫煊轮廓刚毅,神色冷峻。
对所有欢呼雀跃、夸耀赞赏统统置若罔闻。
雪花于灯烛暖黄色光芒的映照下,纷纷扬扬,南宫煊自是不会撑伞而归,于是如柳絮纷飞的雪落满了他的战袍。
纯净的大雪,似乎能洗去一身的血污,南宫煊目光寂寂,忽地有些悲凉,但又心神宁静。
他终是不能陪着自己回来了。
红笺小楷里,那人带着枫叶般火红的情意,终是满身箭羽凭着一腔孤绝,投了南江乱流。
——尸骨无存。
连名字,都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姓氏。
南宫煊觉得,天若是有情,班师回朝这一日的漫天大雪就该是为他而下的。
没有人比他更值得欢呼,称赞,那些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功名,都有他的一半。
可自己怎么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南宫煊的面色不仅仅是冷漠,还带了三分肃杀,三分悲凉,他孤身驾马前行,旁若无人地缅怀旧人。
作为硕果仅存的副将,许明鉴忽地催马过来,指了指阳春楼的黑底金字的木牌匾,压低声音,神秘道:“大帅,您知道金华城这两个月最吃香的头牌是哪家的么?就是这家!人称北柳南音,这个‘音’指的就是阳春楼的苏音尘,一个男人不去边疆打仗立功,偏偏在这秦楼楚馆里摇曳风姿,您说这金华城的世道是不是变了?”
南宫煊无意识地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过此时已经走出一段路,他看的自然不是牌匾,而是一处有着朱色栏杆的阁楼阳台,风雪中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红色身形,红纱斗笠完全遮住了他的容貌,但南宫煊能确定的是,他在看自己。
副将的话依旧在耳边絮絮叨叨,南宫煊却一瞬间失神。
眼熟!
好眼熟!
“……要我说,这个北市白雪楼柳叶姑娘也是委屈极了,硬生生被这男人压了两个月的风头。要是我那不得气得跳楼啊!也不知道这个苏音尘拥有如何惨绝人寰的脸,能让金华城权贵皇亲相争啊!哎,大帅你在听么?”
南宫煊被一声大帅惊得回神,以往在南江,许明鉴用这样急促的语气叫大帅的时候一准没好事,以至于他神经紧绷,条件反射地挺直腰板,肃立起来。
很快又想起这是纸醉金迷的金华城,才勉强安了心,侧首瞥了许明鉴一眼,咬牙怒道:“闭嘴!”
“唉,我就知道您没听……”许明鉴语气甚是失落,大帅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感兴趣,没曾想过连这种美人的争奇斗艳都不上心。
“哎哎!大帅!大帅!苏音尘在看你啊!”许明鉴声音陡然拔高,跟个号角搁在耳边吹得一般,语气异常激动,指着那个扶着栏杆,映着风雪,一身红衣还戴着斗笠的人。
南宫煊瞪着许明鉴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剩下的一百亲兵倒是频频侧首,情不自禁地向许明鉴指的方向看去。
此刻,阁楼之上灯火幽暗。
那红衣人似乎被这边一群人的目光惊动,知道底下人在看自己,他抬手缓缓解下红纱斗笠,随手洒脱一扔,只是那方向明显是冲着南宫煊去的。
眼看就要砸中,南宫煊猛一抬手,接过了来势汹汹的红色斗笠。一股似有若无的沉木香气浮了上来,明艳的色彩刺激了南宫煊的瞳孔,总觉得这斗笠透出绮糜缠绵的气息来瞬间有些烫手,南宫煊微不可查地皱眉。
这一抹红色于南宫煊处格格不入,南宫煊看向阁楼上长身玉立的人。
苏音尘身姿出尘,红衣蹁跹,微微寂寥的身形背着朱门阁楼的光亮,拿下斗笠的他墨色长发翩飞,虽依旧看不清神色,但隐隐瞧见一个明艳的轮廓。
但南宫煊瞧着Yin影里的他面对着自己,唇角边轻弯,好似清浅一笑。
他音色清润明朗,此时却故意压低几分,听起来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暖意。
“夜色渐浓,风寒雪盛,借一方斗笠给大帅遮遮风霜。”
说罢,红衣翻飞,转身没入阁楼,潇洒利落。
南宫煊确实觉得冷,南疆气候shi热,终年无雪,乍一回京,雨雪霏霏,终日不息,眼下更是暮色四合,寒气逼人。南宫煊隐隐诧异,众人皆如观英雄吹他捧他,只有楼上这人,不执红梅,反问寒暖,还夜赠斗笠,要替他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