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颓然地坐回床上,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
收玉佩的人已经联系好了,就在北京等着取玉,看完玉的成色后由他来物色买家,事成后再从中抽一成中介费。
瘦猴那边的事也解决地差不多了,梁道士用十二根浸过血的铜钉把那无头尸钉在了棺材板上,一把火烧了干净,那只吃死人rou的恶狗也被他们用一块腐rou吊出来,叫了十来个年轻小伙用乱棍活活打死,梁道士在那座山头附近埋下了几捆红线,放出消息让村中人不要靠近,只是那无头尸的脑袋却一直没有找到。
我又给我爸发了条短信,让他明天跟工头请个假,九点过后和我去医院再看一趟,做完这一切后,我把手机一扔,便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又觉口渴,接着床头的灯光起身倒了杯水,一杯水喝了一半,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再端起水杯时却怎么也喝不下去了。我放下杯子,揉了揉眉心,刚想往床上一躺,余光却猛地瞄到了一个足球大小的黑影,正定定地趴在门边。
我眉心猛地一突,手已经渐渐摸上了灯的开关,却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去。
我脑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直觉,这东西我不该看,也不该想,这不是我现在能对付的。
正迟疑着,稻子率先睁开了眼,他迅速侧过了身,啪地一下按下了电灯开关。我不由得转头紧盯着那个黑影趴着的地方,就这么一晃神的时间,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已经变成了一顶白色棒球帽。
但我知道那个影子不是棒球帽,不应该是这个大小,“它”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师父说你Yin气重,可能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他说话还是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说多了吃力,估计嗓子也不舒服,“有什么事就叫我,我能应付。”
我慢腾腾地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师父”是谁。
说来我外祖父也死了好些年了。
我好奇问道:“外公走的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他回答道,“一直在老家,住在山里。”
我惊愕道:“一直住在山里?”
我们当初都以为他走了,现在他却说他一直住在老家的山林里?
“是,”他讷讷地应了声,“师父说,你二十岁之前不能离开村子,你一离开,就必须有人替你待着。”
“那你怎么不回家?”
“师父说,要骗天,先骗人,我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不是你。”
我被他这一口一个“师父说”搅得眼前发昏,跟小学生背日常行为准则似的,要这个要那个,这不准那不准。
我面上发沉,心里恨得牙痒,这些狗屁道士整得跟个邪教似的,张口天机闭口时机,妈了个巴巴的一天到晚净知道糊弄人,生前把人骗来为奴为婢做牛做马这么些年还不消停,死后还要把人整到深山老林里一连好几年不能见人。
我眼前这人也是傻缺,让他干嘛他干嘛,人都死了,亮眼一闭双脚一瞪啥也不知道,他还死守着那几句放屁的话,就算是他跑到天南海北又有谁知道?还怕我外公在午夜梦回时找他不成?
其实我清楚,我打见到他那一刻起,心里就憋着一口气,我气我们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气我们家打小就对他非打即骂,我更气我外公毁了他的前程。
外公死了,爸妈离了,我这些年一个人在外边闯,见惯了众叛亲离的事,也见多了两面三刀的人,什么长进也没有,光长了点良心,否则我也不会一见面就决定把拆迁款给他。
我实在是不喜欢别人欠着我点什么。
稻子看我这样,也不吱声,光搁床上坐着,宾馆房间的灯是暖的,昏昏暗暗,把他的神色都埋在了柔光里。
我伸手摸上了床头的烟盒,抽出一支在叼在嘴里猛嘬了两口,嘬吧了两口味道又给放了回去,然后冲他招手道:“过来。”
他也听话地乖乖凑了过来。
我们订的房间小,一个人脚垂下放过道中间,膝盖都能顶着另一张床。他这一过来,整个人就缩在了过道里,手脚都没地方伸展。
我又抬手碰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疤,那道疤一直在他脖子上爬着、横着,像一道稻田的田垄,哪里都是平平整整光光洁洁,偏生就这一道凸了起来。
他也没躲,双脚放在地板上,两手搁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
我问他:“我给你的卡你带了没?还有墓里那道士给你的存折。”
他点了一下头,扭身回去翻包里的银行卡和存折。
银行卡里有六万二,至于那狗道士的存折……我接过一看,丫的只有四万多元,果然无论哪个时代的神棍都穷得叮当响,裤裆里有多少个子儿一晃全能听见,幸亏我妈当初不是个好拿捏的,没让我祸祸在我外公手里,否则按我这懒劲儿这会儿早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先借我点,治病,回头还你,成不?”说完我都在心里唾弃我自己,跟哄小孩儿交压岁钱的可恶爹妈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