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华宫侧殿的下人处所中,李医官双眸像是粘了浆糊,闭上便不想再睁开。她奋力摇摇头,从荷包里取出薄荷醒神膏置于鼻下,深深嗅了一口。“这玩意当真有用?”一旁的顾女官诧异问道,李医官不语只是点头,接着将药膏递给一旁穿着竹青色二等宫服的女官顾七。对方猛地嗅了好几下,这个时候从处所门口缓缓走近一身着黛蓝宫服的中年女子,处所内的奴才女官见到她纷纷站定低头。
“李医官。”
“丽姑姑。”
李念儿点头向走进的中年女子颔首致敬。此人是尊太后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女官,先皇未殡天时,丽女官便跟在年仅十五的皇后身边当差……这么多年,已经是太后身边的心腹。
她来,是在唤自己:太后起身,需要她进主殿内侍奉脉象。
辰时正,就算今日沐修没有早朝,尊太后也依然这个时间起身。顾七将薄荷醒脑膏还给李医官后又招呼了奴才为医官备好药箱,快速的准备一番,当李念儿终于走进慈华宫主殿时,只见侧间的妆奁前,正坐着一位身穿花青是华服的男人。
李念儿一直心想,这个世间能用‘雍容’二字的人,着实不多。
富丽则庸俗,秀美却不惊艳,而出淤泥不染,在她眼里不过是形容土气,没见过世面。这世间的美好则是双刃剑,有好的一面,也有它略显薄弱的地方。隔着琉璃珠帘远远瞅见那背脊单薄的侧影,他在绣墩坐的笔直,虽然隔着帘子,虽然已经见他见了许多次,李念儿却依然会被其气质所吸引。没进宫前,她瞧世人各个庸俗,进了宫后,她觉得这世界配不上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尊太后。
“念儿来了?”妆奁前的人手执一赤金妆盒,手指利索的璇着盒盖。“臣来迟,太后赎罪。”李念儿一双眼痴痴的瞧着那雍容之人。她突然想到一句俗诗——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绵露尖斜,当年她听见,只觉得rou麻,诗人总喜欢夸大其词的去诠释美好……但现下摆弄妆盒的十指确确实实是格外漂亮Jing致。她瞧着眼前人的指腹在盒内软膏上打了个璇,轻沾了些许后涂在太阳xue处。
“殿下,这醒神膏也并非万能灵药……”
她话说的拘谨,也不再傻看着眼前的尊太后。半晌,只听前方坐着的人噗嗤哼笑,这个时候丽女官端着几支掐金丝猫眼石护甲走上前来。妆奁前的人一边给自己带着护甲一边对还跪着的李念儿问道:“听闻你小叔叔昨夜回京了?”
此言一出,侧殿内便是丽女官也好,李念儿也好,一旁执着鸡毛掸子擦花瓶的顾七也罢,纷纷一怔……
——
大卫宫城的十年,毫无任何变化。敖丙看向被大红宫墙围住的天,对这里面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一切都感到索然无味。
朱红看多了便是灰,琉璃砖瓦瞧着不新鲜已成沙土。御花园也罢,大卫后山也罢,千鲤池也罢,他的世界已经一片灰白,索然无味。看向镜中自己,那张没什么血色的面庞亦如十年前年方十七的自己,但眉宇间,敖丙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低头瞧着双手小指无名指上套着的尖锐珠翠,心畔一沉。一旁的李医官还跪着,她名李念儿,是老国公李靖次子李木吒的独女,李木吒当年脱离朝堂,自降身份做了江湖医者。女儿李念儿深得其医术真传,去年将她送进大卫宫城,带着一封问候的信件,说是让孩子进宫历练,可敖丙怎会不知?真正爱孩子的爹娘如何肯将宝贝女儿送进这吃人的金牢笼,让敖丙感到欣慰的是,李国公一家自始至终没有放弃过自己。
众人皆懂,李念儿进宫做太后医官,不过是李家为了保护他这个太后。
将小姑娘唤起,外间摆好早膳。敖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摆满小碟子的圆桌前,Jing致的菜rou点心一道装一小碟,不奢侈不浪费,敖丙垂眸瞅着眼前那些Jing美菜肴,却觉得索然无味,甚至还有些想吐。
“殿下,都试过毒了。”丽女官瞧着敖丙眼瞅那菜色许久不肯拿筷,心下也是着急。这个时候李念儿灵机一动,道:
“小叔叔昨夜跟臣说,今儿要进宫呢!”
敖丙心畔一惊,随即大喜。“真的?!”他凤眸微睁,面上露出一抹开怀笑意。丽女官惊愕的瞧着一旁的李念儿,要知道眼下的尊太后好些年没有如此开怀的神色,他今年二十七,虽也成熟,但到底对于太后这个尊位还是太过年幼。敖丙多年来压抑着自己的性子,现如今听闻此消息,倒是露出二八少年的神色。
“哪吒要进宫?!”
敖丙追问了一句,丽女官知趣的将殿内无干人等全部打发。“不错不错,他十年出征在外班师回京,今日定是要进宫面圣的……”然而在惊讶后敖丙又试图让自己平复心情,他手拍着胸口,面上难掩笑意。抿了抿两片薄嫩的唇试图让自己不因大喜而失态,一旁几个贴身的使用人都偷偷为太后感到高兴;他们是十二年来敖丙一直用着的下人,很清楚敖丙在进宫前的人生与人际关系。而他口中的‘哪吒’是现任李国公李哪吒。
十年前,先帝驾崩,敖丙牵着‘儿子’敖清登基帝位,自己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