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程和其余年轻人一起陪娘聊了一下午,是尽孝道,晚饭之后便不再和他们一起,比起坐着没话找话,他更倾向于赶快料理生意上的正事。
郑赦似乎是因为不想继续与贺玉同处一室,跟在戚程后头,也欲回屋。
戚夫人实心惦记着让儿子们多交朋友,竟然直接把郑赦安排进戚程的院子里。好巧不巧,他院子北边正好有一间空余的客房。戚府的丫头们很勤快,经常打扫,如今只要稍作休整,郑赦便能住进去。
郑赦背着手落后戚程半步,脸上无甚表情,一派自然大方,昂首阔步,仿佛在自己家一样。
虽说他与贺玉两看生厌,都不待见对方,但不拿自己当外人这点,二人却又实在如出一辙。
戚程任他跟着,头也不回。
和郑赦顺路一道走过来,他们互相之间半句话也没有。
阿丰伯照例跟着戚程,但不敢和郑赦并排走,只能再放慢脚步,远远跟在后头。
从后面看着两个郎君修健背影,明明没多大仇,却比着赛似的沉默,这副憋死不说话鸦雀无声的场景,阿丰伯看着看着竟然就习惯了。
……并且他越这么瞧着,越觉得自家大郎仿佛并没有如何讨厌郑大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两位郎君走进院子。
宝雨丫头已经在北边屋门口候着,见他们来了,弯下/身子行礼,叫了句安,又帮他们开门,低头站在一边伺候。
戚程想了一下,还是抬脚跨门槛,陪郑赦一起进了屋。
“郑大人有何吩咐,可告与宝雨。”不论之前有过怎样的纠葛,既然到了戚府,待人接客礼数便要周全,戚程沉默这么久,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郑赦还是沉默的很,只“嗯”了一声,不多给半个字。
戚程嘴角一抿,竟然莫名觉得自己输了一筹。
“大人歇息吧。”他又留了句话,转头离开。
不同于阿丰伯已经习以为常,宝雨一直呆在府里,以为大郎君已然是这世间话最少的人,结果今天终于开了眼界,遇见一个更加惜字如金的郑赦。她哪里见过两个冰山对着冷的奇观,一时间心里只害怕,还以为他们吵架了,过了片刻才敢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面生的郑郎君。
结果出乎她意料,方才大郎君在的时候,这个郑郎君背对着他,一个眼神都未曾多给,如今大郎君转头走了,他竟然回过头往屋外头看了过去,似乎是在望着大郎君的背影。
宝雨懵懵懂懂,并不能看懂男人们之间的事,只能又安安静静地低下头去,犹豫半晌才轻声道:“奴家宝雨,平日里照顾大郎君起居,受夫人令,如今一并伺候郑郎君。眼下时辰不早,便不打搅郎君休息。奴家平素就守在院子里,郎君有何吩咐,开门唤奴便可。”
郑赦已经坐到椅子上。
他站的时候挺拔如青松,坐得时候同样腰杆笔直,威严肃穆,完完整整听完宝雨说话,也赏了她一个“嗯”字。
宝雨对这种不多说一个字的做派熟悉的很。
她自行礼过,移步出屋,兼带给郑赦带上了门。
屋外头,她半靠在门柱边,轻轻舒了口气。
宝雨伺候戚程已经很难了,如今竟然又来了一个更冷肃的客人,看着又凶又冷,冻得她肚子都痛了。
“……饿。”一说肚子,就想起还没吃上晚食。宝雨垂头丧气,委屈地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心腹。
“宝雨娃儿。”有人叫她。
她连忙离门柱远些,也顾不得咕咕叫的肚子,站好行礼:“阿丰伯。”
“给。”阿丰伯手里捧着一个小手绢,绢子里是三块蜜饯,糖衣黏黏地连成一片,在暗淡的晚霞中都显得莹润润亮晶晶的,想必甜极了,“大郎屋里的。”
宝雨小小吞了一口唾沫,接过来:“谢大郎君……”
“好好伺候郑大人。”阿丰伯嘱咐一句。
他从来照顾戚家这些丫头们,小小年纪到大户人家里做使唤丫头,就算主子们心善,她们日日辛劳工作也不容易。
“是。”宝雨捧着蜜饯,温顺回答。并送阿丰伯出了院门。
她目送阿丰伯走了,脚步轻快地坐在院儿里的小石凳上,把小手绢摊在石桌上,从裙子上蹭蹭手,捏起一小块蜜饯,放进嘴里。
果然很甜,甜到人心里头去。
宝雨开心了,笑眯眯的。
谁都想不到,大郎君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总喜欢让阿丰伯赏一些顶好吃的甜果子给她吃。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郎君那样的男子屋子里头为什么总备着这样甜口的小玩意儿,却并不在意,能给她吃就是好事。
“再吃一个,剩下一个给晴春。”她小声说一句,动动手指头,给自己挑了块最大的,啊呜一口含在嘴里。
她幸福地抬起头,烟紫晚霞从屋檐边透出来,将半个天空都染成暗淡朦胧的光色,却因为自己嘴里含着蜜饯,昏暗傍晚,也变得像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