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昌街,莺莺坊。
漆成宝蓝色的木歌台上,少女正抱着琵琶唱小曲。
歌台下,是繁花如锦,恩客来往如织。轻歌曼舞,粉香扑鼻,莺环燕绕,笑声不断。
“诶呦!这不是柏郎君么!柏郎君!”莺莺坊的gui公见到柏文松,竟然是一副十分相熟的模样,带上一脸笑模样,弯着腰跑了上来,“您怎么得空过来了!稀客稀客!快请快请!今天是听堂曲儿呢,还是要点姑娘?”
戚和听懂他在说什么,也听懂了柏文松竟然是这里的老客。他跟在柏文松身后,偷偷往后退了半步。
柏文松轻车熟路:“紫绡姑娘屋里有人么?”
gui公眼神动了动,点头哈腰:“郎君快往上请!紫绡姑娘现下正清闲!定是知道您今天来,特意等着您呐!”
“好。”柏文松笑笑,讲话头往戚和身上引,“这是同我一道的戚郎君,可要好好招待着。”
其实方才gui公便留意到了柏文松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靛蓝锦袍的眼生少年。如此标志的郎君,穿戴不俗,生得颇为俊秀,看起来有几分家世,却竟然没有在红昌街上见过。
柏文松一提他,gui公便顺着杆子夸了起来:“贱奴有眼不识泰山!好生俊朗的公子爷,以前从未见过,这才怠慢了!怪奴才孤陋眼拙,不成想咱们桐阳还有如此一位人物!”
这场面戚和哪里见过,攥紧柏文松递给他的折扇,肩膀控制不住想缩起来。
柏文松这时候回头看看他:“走吧。”
戚和偷偷换气,心里想着大哥,随柏文松向前走。
gui公上前领路,跟着伺候,他讨好戚和似的:“郎君是头回来吗?莺莺坊的姑娘们个顶个温柔可人,能歌善舞是出了名的!小郎君喜欢什么样的?贱奴看兰栖姑娘与郎君看着便有缘分,她此时怕正在屋里调弦,不如……”
戚和本来想抿着嘴不说话,但是知道要撑场面,硬着头皮试图做出一副冷淡表情:“不用……”
“仲缘跟着我便可。”柏文松道,又轻轻将戚和手臂拉住,叫他离自己近一些。
戚和贴着柏文松站,脸又有点要红。
gui公一看戚和脸上神情,仿佛悟到了什么。干这行的,需有胜人千百倍的眼力,故而只要一眼便看穿了这个俊秀郎君的心思。
哟,这种倒是不常见。
“贱奴多嘴。”gui公面上笑容分毫不减,不再多说话,麻利领着他们上三楼,到了紫绡房里。
打开雕花门,门上几串金银铃叮咚作响,戚和闻到一股脂粉香顺着空气飘过来……不知道什么调的,总之就是女孩子的香气。
戚和不敢往前看,侧着脸看墙。好好的折扇也不知道打开,只用双手攥紧了抱在胸前,拿它当烧火棍防身似的。
其实戚和是被前世所听闻的故事吓坏了。
他从前校园环境不堪,男生们十几岁的年纪,私人关系就已经极其混乱。招嫖弄ji,无所不做,且总放肆说一些浪荡无耻的故事。而在他们口中,娼/ji总是最“脏”,最“贱”,最“sao”的一群女人,衣不蔽体,放荡低贱,脏得很。
戚和也远远看到过那些身穿皮衣,踩着高跟皮靴,抽着香烟的女孩子。她们骂人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他只敢绕着走。
没想到如今重活一世,他竟然也有入ji/馆的一天。
——但其实,这位紫绡姑娘的屋子,并不像戚和想象中那样。
门里头,房间很大,地上铺着花毯子,其余桌椅、书案、琴架、奏台、多宝格,一应俱全。雪白墙上,挂着三幅蜻蜓晚荷的画轴,笔触细致端丽,丝毫不显媚俗。案子上银炉燃香,轻烟袅袅,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夸张裸露的不妥。
唯一称得上艳丽的,便是正对门往里,挂着一道紫纱帐。纱帐后头,依稀能见到半卧着一个姑娘。她手里抱着琵琶随手拨了两声,烟紫薄纱相隔,笑得随意慵懒。
“来的可是柏郎君?”纱帐后头的人,正是紫绡,听语气便知道面上含笑,“奴家从脚步便能听出来了。隔了好些日子没见,可教奴家好想……”
她声音又轻又软,细语温声,格外好听。
戚和听了这话,心往下沉了沉。
他终于敢正过脑袋打量房里的情形,也看见紫纱帐后头那一道窈窕曲折的身影……又情不自禁偷偷看柏文松的脸色。
柏文松带着笑走进房里,随意坐在桌边。隔着一道帐子,他问她最近如何,秋天渐凉,身子可还好,等等之类,字里行间一派温柔。
戚和立在门口,进退维谷,抱着扇子不说话。
gui公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弯下腰,去瞧他快埋到地里去的脸,问他:“郎君喜欢吃什么?这儿的桂花糖卷、甜熏鱼、豆馅糯米饺,都是招牌!手艺一流的!”
gui公觉得他脸嫩,看着就小,性子表现出来也粘粘糯糯的,应该喜欢吃这些,就先紧着甜口说。
戚和前世拮据,又没有朋友,拢共活二十年,连KTV都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