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和到书院的时候时辰还早,竹舍外面,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他放下自己的书箱,眼睛下意识去找柏文松的在处。
从半开的窗户望出去,槐树荫下站着四五个白衣书生,其中一个格外高挑,眉端目正,玉树临风,被众人群星环月围在中间,正侃侃而谈。一扇木窗内外相隔,似乎提供了一层朦胧的屏障,躲在这扇屏障后面,戚和偷偷看着他,眼神难以挪开。
这个就是柏文松,他昨天与母亲提过的人。
柏文松是书院的红人,长相好、家世好、功课也好、人缘也好……什么都好,总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个。他是各家文会、花会、酒会的常客,交际甚广,有朋诸多,受尽爱戴与欣赏的目光。
他也是整个书院里,最先对戚和表现善意之人。
当时戚和初来乍到,又低调少言,不知道如何与旁人亲近,是柏文松主动过来与他交谈,又照顾他熟悉诸人,手把手带着他走进同窗们的圈子。
如若凭借戚和自己,定是没有办法如此顺利融入新环境中的,他至多做一个角落里的透明人,不招嫌弃,也无人问津。
能在书院里有如今这样自在宽松的境遇,戚和十万分感谢他。
心里也常记挂着他。
柏文松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察觉到戚和的视线,他停下话头,在槐树斑斑点点的阳光影下,初秋微风之中,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戚和心口一热,脸上泛红。
——他对柏文松,似乎记挂得有点过头了。
戚和下意识转过身,假装整理书箱。
柏文松虽有一段时间照顾戚和多些,却并不是总与他十分亲近。他朋友良多,身边总是围着人,戚和从来不往前凑,也就没有那么多同他说话的机会。
柏文松对身边的同窗们说了些什么,大家各自散去,而柏文松自己,看着窗子的方向,抬步朝竹舍里面走了进来。
戚和正埋头躲避,并没有看到。
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柏文松已经站到了他身边。
“仲缘。”
戚和被头顶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本来已经恢复常态的脸颊,眼见着又开始发粉发红。
“文松。”他自己都觉得,他此时声音定然显得傻乎乎的。
柏文松似已经习惯了他弱不禁风的小兔模样,低声道:“仲缘可否出来一下,我有些话要对你讲。”
戚和登时心漏跳了一拍,可他又即刻暗骂自己不知羞耻,嘴上连忙答应,“自然可以。文松兄请。”
“仲缘请。”
柏文松让一让身子,叫戚和先走,自己跟在他身后。柏文松只落后戚和半步,两个人距离很近,柏文松甚至将手虚扶在了戚和腰后。也是因为戚和小时候吃的不好,生的瘦小,这样一来,只要戚和身子向旁边倾一点点,半个人都像要落到柏文松怀里似的。
戚和充分感受到他身边少年人身上的温度——尤其是柏文松那只手,仿佛带着电,劈里啪啦把戚和腰背电了个遍。
戚和前世是文科生,但是也依稀记得一点浅薄的物理知识,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并联电路里的一颗小灯泡,而柏文松,是电线、是弹簧、是电池、是开关,轻轻一扣,他就不由自主跟着明明暗暗,打着哆嗦刺啦啦发光。
两世为人近四十载都过到哪里去了!亮什么亮!
成何体统!
小灯泡屏气凝神,强行把自己暗灭了。
柏文松就是如此,戚和对自己说,端正文雅又与爱人亲近,他的动作,关系好的同窗们都会做,只不过礼貌地虚扶一把,没有半分暧昧。
因为这样便心猿意马的自己,实在是太过不堪。简直龌龊。
戚和不敢再乱想,赶快找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多跨出几脚,在离柏文松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回过头等他说话。
柏文松左右看看,离他近了些。
戚和闭着嘴巴退了半步。
柏文松无奈笑了,直当他独来独往,不习惯与人离得近:“仲缘快别躲,真是要紧事。”
戚和这才不躲。
柏文松神情正经起来,低声问他:“非是我逾越打听你的家事,不过戚府的大公子,仲缘的长兄公子,是不是昨日出去后都未曾着家?整夜也不曾回来?”
戚和登时没心思脸红心跳了。
他看着柏文松的样子,听他语气,心里立刻没了底,愣愣问:“文松兄你,你这是何意?莫不是我大哥他出了什么事情?”
“仲缘莫急,”柏文松也不卖关子,直截把要说的话告诉他,“我有一好友,有些衙门内的关系。他依稀听说,咱们桐阳县的郑捕头郑大人昨日气势汹汹出去当差,领着数个手下兄弟,带回衙门两个人。其中一个,似是你家大哥。”
戚和立刻慌了。
他两世皆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从来没有与警局之类的机关打过交道——连交警都没有!
在前世,听说谁家里有人被警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