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郑二人不知道相对站了多久。
戚程一直没等到郑赦说话,面上不显,心里有些不愉。
这郑捕头什么意思。
若是要问案子有关的事,直说便是;若不到问话时候,便走开些,不要挡在他面前。
他为捕头,自己为民,两人相对,没有他站着自己坐着的道理。
戚程两世为人,两世行商,做生意丝毫不惧,却是头一回见到面前死了人——还是自己相交多年的老主顾。
来来回回折腾这一遭,哪里能不怕。
阿丰伯老实,慌神都摆在脸上,撑不起场面来。可戚程不行,别人都慌,他就不能慌。只叹他如今腿也软着,却不能与旁人说。
戚程如今只想安安生生坐一会儿。
面前拄着个郑赦,却坐都坐不下。
戚程又站了一会儿,实在想坐下,只能开口:“郑大人请?”
先坐下如何?
你要发呆,便坐着呆。
可郑赦竟然不答话,仗着自己身量长,居高临下,就盯着他看。
戚程向来一张冷脸示人,这是头回遇到比自己更冷的,被他盯得十分别扭,脸上的冷淡几乎要挂不住,直想皱眉头。
——他因缘际会“重生”一回,做戚家大郎二十余载,老老实实守着家里人,本本分分做些小生意,几乎从未与官府直接打过交道。
这是头一回领教,古时基层公务员,职位不高,官威却不小。
阿丰伯左右看看,实在觉得场面太僵,硬着头皮想上前帮着自家大郎说几句话,刚抬脚,却听见那边面如寒霜的郑大人终于开了金口。
“不必,你自便。”
然后扶着他腰间那把长刀,竟然转头几步走开了,掀帘进了隔间。
阿丰伯眼见着戚大郎肩膀松了下来,然后扶着椅背,缓缓坐了下去。
很少见到戚程这样紧张。阿丰伯跟在他身边五年,旁人在戚程身上看不出的东西,他能分辨出一二来,大郎这回怕是也吓着了。
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
这么一想,阿丰伯心里的焦虑竟然奇迹般少了几分。
“我去给大郎叫盘点心上来吧?”阿丰伯凑近去,弯着腰低声问他。
鲜有人知道,戚程喜欢吃这样甜口的小玩意儿,如今拿来压惊正好。
“吃不下。”戚程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冯掌柜那张了无生机的青白色脸盘子,还有他倒下去的时候,双手挣扎着想要攥住戚程的袖子,却没能抓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深吸一口气。
“冯掌柜瞧着真是不对劲,怕是患什么急症,这才突然就走了。”阿丰伯虽不像戚程离得那样近,却也是眼睁睁看着冯掌柜倒下去的,不由也心惊胆战。
“坐吧。”戚程暂时不太想聊这个。
阿丰伯也不推辞什么主仆有别,现下二楼空荡荡,官府衙差又都在犯人命的隔间里,不守规矩也无妨,戚家向来不太在意这些。
阿丰伯在戚程旁边坐下了,看到茶具,想掏帕子擦一擦给戚程倒水,往怀里一摸,想起帕子已经借给了冯掌柜,不禁深深叹一口气。
怎么也绕不开这件事。
好好一个人就这样没了,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戚程道:“一会儿去衙门,不定耽误多久,先传个信给赵肖安。”
阿丰伯愣了一下:“还要去衙门?”
戚程看了他一眼:“口供?”
阿丰伯吓一跳,连忙道:“大郎说哪里话,那冯掌柜在咱眼前倒下不假,我与小二都能作证,这与大郎有何干系?他们再大胆,哪里会直接押人去衙门里做口供!难道要将大郎名声都毁了!”
戚程这才发觉自己实在不谨慎,一时惊慌动荡,按后世的做法想当然了。
只不过他本身就从未接触过公衙,不清楚这些似乎也无妨。
戚程稳如泰山,坦言,“露怯。”
阿丰伯未曾当回事:“哪里是大郎的错。”
在当朝,像这样病人突发急症猝死的情况,只要向前来的衙役说明情况,有个见证,便可以离开了。往大了说,若是以后断案确定用得上证人,官府才会派人上门去请供词,清白证人画押按红,也是不会去衙门的。
在桐阳,传唤登堂辩斥更是少事,一个小小的县城,哪里有多大案子。
若都往衙门跑,那公堂不成了菜市口了。
阿丰伯宽慰他:“大郎放心,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结果是阿丰伯想的少。
真的出事了。
郑赦从隔间里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Jing神的捕快,三双眼睛看着戚程,径直朝他走过来。
其中一个捕快道:“还请小戚爷与我们回一趟衙门。”
阿丰伯当下脸就白了,“腾”地站起来。
戚程坐在椅子上,面色不改,抬头只看郑赦:“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