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阳县西边有一户姓戚的人家,是大概十年之前搬过来的。
听人说,戚老爷从前是山里的猎户,有一手鞣制皮毛的好手艺,机缘巧合之下开拓商路,开起自己的皮毛庄子。年复一年,他生意越做越大,待到攒够了银钱,终于带着一家老小,在桐阳县西边买了座不小的宅子,安置新家。
一家五口脱了麻布头,穿上丝绸好衣裳,过上了好日子。
戚家夫人是个朴素贤淑的,跟着自己夫君摸爬滚打一路走过来,终于过上了有滋有味的生活,再加上夫妻两个育有三个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
戚家在四邻八舍的口碑不错,这家人一朝富贵也未曾忘记旧恩,从前山村里的父老但凡有事,皆是有求必应,对待如今邻里也和气可亲,
桐阳县里常受人羡慕夸赞。
如今,长子戚程二十多岁,次子戚和不及弱冠,最小的儿子戚秸五岁,都跟在父母身边。
桐阳县城西出十里便是桐山,山城气候温凉,早晨更是清爽宜人。这时候太阳刚起,晨露还未曾落下去,戚家院里的桃树上缀着连片珍珠一般的水露,晶莹莹闪着光。厅里圆桌上,是阿水厨娘大清早刚蒸出笼的包子,还有加了白笋和青菜,细细熬制的咸粥,都散发出腾腾热气,叫人一大早瞧见了,就觉得舒服熨帖。
戚家五口人整整齐齐围坐在桌边。
他们家里没什么规矩,戚老爷与夫人感情甚笃,没有纳什么妾室小房,一家拢共就这么五个人。他们不分长幼,不拆座席,总是这样几个人凑在一块,脚挨着脚吃饭。
尤其家里有老三戚秸这个小猴崽子,没个定型,每天座位都乱窜,今天要挨着阿娘,明天要挨着阿爹,后天非要戚二郎喂着吃饭,再换一天,没准又胆大包天挤到戚大郎的座子上去。
这样一来,弄得大家座位总是换来换去,如同转圈一般。挨着的人,看见的角度都有不同,倒也能每日坐个新鲜。
戚秸已经连着四天横在戚老爷和戚夫人中间坐了,戚老爷亦已经连着四天没挨着自己媳妇儿吃饭。
今天说什么也得挨着自己老婆坐!戚老爷向来是有志气的。
他今天早上专门起了个早,贴着戚夫人就坐下了,守着不动,严阵以待。
戚秸今天起得晚,让赵nainai领着,迈着小短腿,打着哈欠来了厅里。
他走到桌边,瞅了戚老爷一眼,戚老爷还给他一个警惕的目光。
结果矮包子戚秸到了也没什么表示,仿佛已经坐腻了那个位子,他径自搬着自己的高板凳——戚秸太矮,不好够桌子——墩在自己二哥哥身边去了。
这样一来,戚秸左手挨着娘,右手挨着他二哥哥,正脸对着不爱说话不爱笑的大哥哥,斜面才是那个以为自己小儿子要和自己争抢一番,结果期望落空怅然若失的爹爹。
直到大家都开始吃饭了,爹爹吃了两个包子,摸摸自己的短胡须,还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戚夫人看在眼睛里。叹了口气,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家里四个男人,竟然是最老的和这个最小的相像,变着法地斗来斗去,连吃饭坐个座位都要争争抢抢。
戚秸五岁不说,自家这个老的,怕不是六岁都嫌多。
“父亲、母亲、大哥,我用好了。”二郎戚和放下自己的竹筷,用手边的帕子擦擦嘴角,语气温温纯纯。
“怎么不再多用一些,读书费Jing神。”戚老爷到。
“爹放心,我用够了的。”
“仲缘读书莫要累到,在书院多和大家交往,多交些朋友。”母亲语气很温柔,她总是担心自家二郎性格温吞内向,在外边孤单寂莫,故而每天都会这样嘱托,“娘给你们做了些糕点,晌午的时候会叫人给你送过去,多分给大家吃,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
“可还有零花。”大哥脸上没什么表情,话也少,问的都是切实之事。
“有的,大哥放心。”
对于家人,戚和从来不会不耐烦,他一句句温声应答。
答完话之后,戚和看向桌子上的另一个人——一个明显比大家都矮一截的小豆包,他正握着小筷子用力夹着半个豆包馒头。
小豆包吃豆包。
戚和觉得他可爱极了,只要看着他笑容就会更深些:“阿秸今天要和二哥一起走吗?”
“要要要!”
戚家的三儿子戚秸今年五岁了,不同于孤僻面冷的大哥,也不同于温吞内向的二哥,他打小就活泼调皮,每天上蹿下跳像只小猴子。戚秸出生的时候,戚家的穷苦已然过去,不愁吃穿,全家人对他倍加呵护,将他宠得像个粉雕玉砌的小玉人。
戚和比他大十一岁,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别提有多喜欢他了。
几年前戚家到桐阳县城中住,这时候不比从前在山村里,孩子不识字也没事,可以满山乱窜,成群结队滚得如同泥猴子。
二儿子戚和从小内向又乖巧,越长大,就越显出温文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