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闵在另一间卧室睡了一觉,这一间原本是陆康父母的旧房间,他参军之后租给了几个外地来打工的,房间已经没有了那种陈旧而熟悉的气息。之后这屋子也一直对外租着,正巧前一段时间那一对拼房的兄弟回老家种地去了,房间也就空了出来,故而房间没怎么收拾,倒也不是很脏。
叶闵这一觉睡得很死,一觉醒来已经九点过半,陆康出门去卖早点了。客厅桌上留了张字条让叶闵锁门,钥匙留着晚上给他,还用菜罩子盖着俩三丁的包子,能看出留得很早,已经凉了,还好这大夏天的凉也凉不到哪里去。
叶闵叼着包子就出门了,今天下午他得去友谊商店帮忙看店,直接去了然后在旁边的古籍书店消磨一会儿,也就该上班了。
今天商店里没什么人,他也乐得清闲,就安安分分地坐在柜台后面看起新买的书。过了差不多一个多钟头,商店里突然进了一个人,三十左右的年纪,梳着整整齐齐的分头,带着圆圆的黑框眼镜,整个人很瘦,尤其是脸,瘦得两颊陷下去,样貌却挺俊俏而Jing神。穿了一身白衬衫卡其色的西装裤,脚上踩的是一双皮鞋,手里拎了一个公文包。
那人进了店也不说话,挨着柜台一直慢慢地踱步慢慢地看陈列,好半天才踱到叶闵的面前,叶闵呆呆地看着他,他也捻着下巴一直揣度什么似的,好半晌才慢慢地开口问道:“小同志,你这里,有没有什么适合送人的小玩意?”
“我们这儿的东西拿去送人,哪个也不差呀。”叶闵放下书,作势就要出柜台给他挨个介绍。
“欸,不用不用,我自己再看一看。”那人又自己去看,叶闵克制不住好奇心,又一直盯着他瞧。
“先生,要送什么样的人啊?”
“哦”那人慢条斯理地一边看一边答,“我与一个作家老师约了要见面,想送一个体面一些的礼物。”
“那么送钢笔啊,”叶闵想当然地答,“是老作家么,那送砚台也挺好的。”
“不错”那人笑了笑,然后说,“小同志,你帮我选一支不错的钢笔,方便的话再卖我些信纸信封。”
“这有什么卖不卖的,”叶闵笑了下,觉得这人真是迂得可以,顺手就从柜台下面翻了信封信纸给他,又给了一支笔,然后出了柜台去挑钢笔。
叶闵左挑右看,终于挑了一只英雄的金笔,拿着礼盒包好便向那人走去,正好见那人在写信封,便站在他身后看着,方正有力的笔迹徐徐显出:
“汪泠之先生敬启林原”
这个笔迹烧成灰叶闵都认得!这是《争鸣》那个退他稿的编辑!更何况前面那个享誉文坛的名字汪泠之,没想到竟然是这两个人要见面。叶闵一时情难自已,不由得脱口而出:“竟然是你!”
林原吓了一跳,回头来看叶闵,问:“谁?”
“你!你是《争鸣》的编辑!”叶闵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钢笔盒“啪”地一声就拍在了柜台上。
“呵呵”林原又慢慢地笑了,然后兀自拿过那个笔盒取出笔来细细打量,过了半晌温吞吞地讲,“这支笔确实不错我是《争鸣》的编辑,你又是?”
叶闵简直要被他这慢条斯理又敷衍的态度气到肺都快炸了,咬牙切齿地道:“我叫叶闵!”
“哦?”林原的语调终于快了一些,然后笑得灿烂了许多,“原来你就是那个作者,正好我这一趟来扬州,原本也想找你聊一聊的。”
“你、你、你!”叶闵仿佛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结果“仇人”一脸温和的笑意,逼得人一句狠话都讲不出来,只能咬着舌头反复嚼这一个字。
林原仍是笑着,好像在看滑稽戏似的,看得叶闵渐渐说不出话来,脸都红了,这才点了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钱包道:“结账吧。”
叶闵是再也不敢正眼看林原了,垂着头收钱找零,然后怯怯地看着林原出门的背影,突然胆子一横朗声道:“编辑先生!”
林原一侧身轻声问:“还有什么事么?”
“我、我也想见一见汪泠之先生”
“呵”林原推了下眼镜又淡淡地笑了,“还不到时候。”然后阔步离去了。
叶闵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恍恍惚惚的梦,他在扬州已自个儿生活了这么久,始终没能写出使《争鸣》满意的文章,也没能找着机会见一面汪泠之,谁知道这一个下午就这么近的看到了好像梦里一样的人,连未能谋面的老先生仿佛也有了亲眼见过的那种实感。他这一个下午都恍恍惚惚的,连换班时间到了都不知道,接班的人来了还在柜台里傻坐着,人家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
“叶闵,你是不是傻了?”换班的大姐收了收柜台,突然翻出一张折起来的信纸,背面写着“叶闵小友”,“欸,这是不是你的?”
叶闵拿过来一瞧,正是林原的字迹,展开一看,竟是要请他明日在护城河边的冶春茶社吃茶。
这一下叶闵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了,林原要请他吃饭!?
晚上陆康在叶闵家楼下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