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康傍晚时分才推着车回家(光靠晚上卖宵夜总归是不够的,他下午也会在学校附近摆摊卖一点小吃,刚放学的小孩总是馋的),路过杂货店看着看店的大爷瘫在竹编的躺椅上打盹,突然想起应该打一点酱油了。
“老祖,”陆康把车推到路边扭头进了杂货店,亲切地叫了叫那老头,“我打一壶酱油。”
“打吧打吧,”老头揉了揉眼睛半睡半醒地嘟囔道,拿起手边柜台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慢转醒,“啊唷,陆康啊不要忙到打酱油了,你那个兄弟又喊你晚上一起喝酒,家去收拾东西吧”老头悠悠地交代完还残存着记忆的事情,又咂了咂嘴,雅暇地眯上眼继续打起盹来。
这个叶闵,大约又赚到了一点稿费。陆康一路回家,一路暗地里也替叶闵感到高兴。他住得要比叶闵好许多,是一户有厨卫的完整的住房,原本是他爸妈分到的员工宿舍,工厂出事之后,这间房子就完全归他了,当作补偿。
陆康的父母在农药厂工作,后来工厂里出了事故,父母一同去世了,他料理完了所有后事也自知不是读书的料,把房子租出去,参军去了。复员回家之后,他不愿意花钱买待分配的好职位,他是出去当过兵的,不愿意就这么回来做一个看大门的保安。
他宁愿自己找活干。
拿着收回来的几年的房租钱,陆康置办了一套摆流动摊位的设备,弄回来了又自己看着书改装,搞成了多功能的款式。他在部队的这几年,总是无端怀念爸爸卤的酱牛rou、“嗙嗙”剁rou包出来的虾籽馄饨,还有妈妈亲手卷扎炸卤出来的素鸡、大锅煮上一整天的茶鸡蛋。陆康少年的时候总是和父母作对,顽劣地排斥父母的一切。只有当双亲离去,他孤身一人远在异乡,才慢慢回味出无穷思念。
陆康走街串巷地卖着小吃,经年累月才渐渐释怀了一个人的辛苦。他看叶闵总是有点像看当初的自己,不论是经历、或是身上那股子倔劲,总是心想着他一个人流落异乡,多个人关照一点,总是有益无害。而叶闵也确实是值得对他好的,除了第一次见面留在心里极其深刻的二百五形象,之后总是见面扯淡,也慢慢觉出他的好了。
陆康其实看不惯那些总是妄想着成为作家的所谓的“文艺青年”,他听说过,老陈家的儿子就借着这个名头在爹妈家里混吃等死,可是发表的文章,屁也没见放一个。但是叶闵不太一样,他是真有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热爱”。
叶闵实在写了很多文章,也很有骨气,哪怕白天出去打别的零工也要自己养活自己,晚上下班回来了还要写。有段时间陆康又有点担心和叶闵聊不来,毕竟他第一次问自己平时看什么书,自己回答“《故事会》”的时候,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但是后来才知道,叶闵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没有看过《故事会》
叶闵是个二百五,但也是个挺可爱的二百五,陆康真心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出名的大作家。
陆康换了衣服准备去找叶闵,临出门又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了看——叶闵收拾好了是个很俊俏的小伙子,自己也不能看着太磕碜。
“陆康!”叶闵捯饬得干干净净站在楼道口,兴冲冲地向陆康招手,分头梳得齐齐整整,又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斜阳的余晖衬在身后,很像一个还在念书的学生。
“别喳喳呼呼的。”陆康快步走上前去招呼了一句,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叶闵的脑袋,“今晚吃什么?”
“我馋龙虾啦,东边那家胖哥排档好吃呢,”叶闵笑嘻嘻的,入夏以来他就一直馋着龙虾,只是稿费一直不多,他又总是买书,也就没有闲钱解馋。好不容易这回《文苑》大方,他一定要吃个痛快,这样就至少一个多月也不会馋了。“还有螺蛳!”
“吃龙虾你穿这么干净?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跟姑娘约会呢!”陆康又看了一眼他的打扮,忍不住笑着调侃道。
“我总是这样穿啊!而且和你一起出去,还是应该打扮好一点!”叶闵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认真地替自己辩解道。
“那可说好了,我不帮你剥虾,你弄到身上也我也不帮你洗衣服!”陆康仍是笑,推了一把叶闵让他快走。
“我会洗衣服了!”叶闵不服气地回过头和陆康走成并排,“这身就是我自己洗的!”
叶闵其实不是不会洗衣服,只是他对于洗衣服的理解就是把衣服泡在水里,加了洗衣粉之后随便搓一搓,然后用清水冲一下。这基本和没洗是一样的,而且他的里衣总是沾满墨水,按他这个洗法,洗完的衬衫倒也是很有风格,原本一小块一小块的墨迹顿时变成了晕染效果,十分前卫。何况他毛衣棉袄都这么洗。
陆康瞧见几次,实在无法忍受,这么清秀的男生竟然如此邋遢,叶闵自然感觉很冤枉,口口声声说“我哪里邋遢,这么不是洗了嘛!我大学四年都是这样洗衣服的!”陆康一听他四年都是这样,更是感觉十分幻灭,怒不可遏地抽了一天时间亲自教叶闵洗衣服。
还好叶闵虽然二百五,但不是个蠢货,折腾了一天总算是把以往没洗好的衣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