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几日,田间地头都是空空荡荡,人们成堆成堆的聚在一道唠家常,习武之人也愿意选在茶歇落脚,交流、探听实事动向。
这店地处城镇正中,虽有些破旧却位置极佳,颇受江湖侠士喜爱,所以便也积聚了些人气,沉寂了一年的茶店总算有了生意,掌柜脸色终是好看了些。
然而他却不得不命人将那临时赶制的丧幡挂上了门口,连那牌匾之上亦有白布。喜气洋洋的红灯笼遍布街头巷尾,这万红之中一点白尤为刺眼,再几日便是年夜了,百姓皆是看中老底子习俗,要在这日子里上香祈福,和和气气以求来年和顺,在如此动荡年岁里更是如此,而他在如此佳节触霉头、惹丧事最是不吉利,惹得店内之人纷纷皱眉。
有人耐不住性子:“掌柜的,不想我们在你店里吃喝直说便罢,你这般所为何!”
此言一出,纷纷有应和之声。
掌柜闻言亦是愁眉苦脸,赶忙从梯子上下来,舔着脸赔罪:“这位爷,您说的是哪里话,我这小店一年也就开张了这一回,哪敢不愿意!”
那人衣着黄衣,平眉小眼,闻言冷笑一声:“我见你也未披麻戴孝,不像家中出事,那你说说这青天白日挂丧是作甚,平白给我找晦气吗!”
掌柜姓王,人小Jing瘦,最会察言观色,然听了这话简直要跳起脚去捂那人的嘴:“客官你这话可万万不能胡说!”
言语之人脸上浮起一丝怒意,还未接口,另一桌的稍早便坐于店上之人看不下眼,替掌柜的搭话:“这位小兄弟,你可能有所不知,年老大前几日刚走了他那发妻!”
听言,杂乱着喧闹了半天的茶室约莫是静了静,随即又心怀各事的纷纷起了话头,想来众人都是听闻了消息的,却相互不敢确认。
那黄衣男子也愣了愣,却仍不肯罢休:“那年老大死了女人,要你在这儿充什么孝子?”
这话若是武学大家说说倒也罢了,如此黄衣小儿信口开河,却是说的众人纷纷皱眉。
年部于数十年前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帮派了,帮主秦赫年少成名,一把重毕枪法睥睨天下,在江湖沉浸数十年,手下三次子、九大老、十二飞鹰都是排的上名号的高手。
前几年入了左丞相的府门,门楣上添了官印,新组了三十五铁骑,眼线遍布天堑南北,鼎盛更胜从前。
原本这都是与人无碍的,只是年前局势刚稳,秦赫便借口金人斥候混迹江南,下令抓了多少逆反左丞相之人,一时间风声鹤唳,众人对他即敬又畏甚至还是有些恨的,现下除了江北那位,恐怕无人敢逆其锋芒,唯恐被当叛逆抓了去——如今江北与金人相互牵制,他人势单力薄,普通百姓人人都争相保住小命,又有谁敢以卵击石呢。
如此便也可以理解掌柜的有口难言了,别说这次死的是年老大枕边人,哪怕是年府的一条狗,恐怕这白丧也是不得不挂的。
“慎言呐慎言。”另一桌的人摇了摇头,也不再劝。
那黄衣人却仍是抓着掌柜不放,掌柜干站着赔罪,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正是尴尬,门口冷风一晃,进了一个客人。
掌柜赶忙去迎,只是见到人时又是一愣,他本是平头百姓,因了眼睛毒些才开了这店做些生意,只是眼前之人,只看一眼就头皮发麻,说不清是他身上的什么气质,就只是平平淡淡的站着,却生生将他压在当场,这气夹着北风,令满堂之人徒然惊觉,齐齐住口,转目看向门口。
那人身形伟岸,肩宽腿长,滴水成冰的天气只着单衣,似是自江南而来。
推门间露出他那道自脖颈一直蜿蜒至胸前的狰狞疤痕。那人慢条斯理的将整间屋子连人带物都扫了一遍,凡他目光扫过,众人心中不由都紧了紧,手不自觉的摸向自己的兵器,不知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只是那人目光不作停留,眼眸一转,在掌柜眼前打了个响指:“用膳。”
他说的并不响,只是四周太静了,众人只觉惊雷炸响耳畔。
因他来时快是饭点,好座早已被占,掌柜心里打着鼓,小心翼翼的将他引到一处窗口——虽视野宽阔却是寒冬腊月,冷的很。所幸那人并不挑,顺势落座点了菜要了茶,没有为难。
茶客见人并不再多动作,虽心有警惕却都不敢再多看,如此英雄出现在边陲小镇,定有大事发生,只是年关将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纵他们有千万好奇,也不敢上前打听。
如此这般一来一去,那人已开始动手吃饭。
粗茶淡饭,那人却是眉都不动,吃的津津有味。
总算放下心来,那黄衣人又道:“年部虽家大业大,高手如林,然而一做了那朝廷走狗,嘿嘿……”
言下之意,对年部的轻蔑之意呼之欲出。
江湖人大多于朝廷有天然的蔑视,对于江湖人投身庙堂更是不齿,只是那年部,虽已是朝廷人却仍无人能撼动。这话说了,倒是听出那黄衣年轻人似乎是个热血男儿,虽他出言粗鲁,倒是得了不少善意的目光。
“那你待如何?”一人好奇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