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疏林一战不胫而走,年部三十五铁骑十一人命丧于此,而围捕之人遁走无影。这是年部第一次蒙受如此大辱,秦赫着人亲至现场,只觉得那江北沙土春寒,满地的鲜血与横尸,足可料想当夜惨烈。
谢繁霜的名号不胫而走,一夜传遍江湖。他决绝的剑与一腔热血隔着一整片江水洋洋洒洒渡了过来,感染了被朝廷、年部打压到麻木的江湖之人。一时间爱国志士如雨后春笋般冒头,不少人都以谢繁霜为名沿途屠击金人,更有甚者故意留下踪迹,引来官兵替他挨下杀身之刀。
颠覆朝廷、对抗年部势头愈演愈烈。
开朝之中,那位已数次不耐,连带左丞相一党皆被打压,左丞相的宴会再无他之客席,暗地里亦开始招揽其他江湖客,年部上被落井下石下遭群起而攻,仅仅数月之期,那被迫立于风口浪尖的角色似已由江北义军变为了朝廷与年部,数日下来,年部久未人动的档口多次被袭,死伤皆有,无迹可寻。
在如此动荡之际,顾长缨与秦赫的会面之期总算是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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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疾风,山村野店。
那个店门口贴了副平仄不通的对联——“平安喜乐,旧酒五两”
那联纸已经脱色,剥落落的有种衰败的喜庆,像隔了许久回望刚过去的红红火火的年。这里说来与江南腹地并不相隔多少,却又一派江北之风,黄土胚子的店毫无Jing细之意,吃酒连小菜都无,只一碟干裂无味的花生粒。
秦赫与顾长缨就在此处坐着,邱庆立在一边眼睛不时往旁处瞟——这酒肆只一间厅,稍往里点儿稍隔了个灶间。里面只一个厨子,还兼做老板与打杂的。墙上开了个传饭菜的洞,洞前面站了个跛了腿的伙计,当真是简陋的藏不住一星半点危险。
“你早已定好要在此处见面吧。”秦赫皱眉咽下一杯酒,只觉得这残薄的还不如沏的厚重些的茶——就如顾长缨面前这盏。
他们事先约好碰头之地位于中故城的自在酒肆,却在他动身当日收了八季的信,信中道自在酒肆有人埋伏欲图看戏,将他与邱庆生生从道上引至了此处。
“秦兄,话不可如此说。”顾长缨冲他微微一笑,“今日你我之话,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若旁的人打搅,免不得惹大家心烦。”
秦赫勾了勾嘴角:“是么?”
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护顾长缨身侧的八季却觉得一股力量迫使他呼吸不畅,搅得他无意识之间已用上他的内力相抗衡。
此人只不过寥寥两字,却已无形之中迫使他运上了劲。八季不由得眼角一跳,心中戒意顿生。
虽顾长缨不懂舞刀弄枪,他却有一双识得武学的双眼,他晓得对方深浅,于是笑意更浓:“在这边,我是要先谢谢秦兄的。”
秦赫面色不动,淡淡道:“哦?”
“以秦兄之能,既然渡江而来,我五节十季里凡是在江北的都是逃不过你这长枪索命,五节十季一倒,义军根本撑不过这个冬天……义军早是当朝人的眼中钉,将这心腹之患除掉,您的青云之路恐指日可待,而江北乱,顶多也只是底下人吃苦,与您是没什么利益纠葛的。如此利弊之下,你却只动我一人,说明秦兄心里还是有大义的。”顾长缨一指点了点桌沿,“在这朝廷之上,左不过见风使舵,顺势而进之人,肯真正为这江山考虑的寥寥,如此我难道不应该在此谢过秦兄吗?”
如此激扬顿挫之话,换了旁人就算不理会也会和颜悦色些,只是秦赫目中分明寒意不减:“江北之气节我自有耳闻,手下留情却不是为顾相,只不过到底你说了声谢,却不知是如何谢我的?”
秦赫将顾长缨称作“顾相”本是讽刺他心机深沉,料想他早已料到这数月来杀金使、破年部之事都是他的杰作……恐怕江北疏林一战能一夜之间传遍南北东西,这顾长缨也是功不可没之臣。
被如此讥讽,顾长缨却仿佛听不懂,没有丝毫懊恼:“如何谢?当是请秦兄吃酒了。”
言罢,他将目光投向他面前只饮了一杯的酒:“只不过,想来你是喝不惯这残酒的。”
秦赫闻声挑眉:方才还亲切唤作“秦兄”,此刻竟然换成了“你”定是有话要言。
果不然,顾长缨前一刻笑语盈盈,下一刻竟语意紧迫,语速一迫,双目直视秦赫:“可就算饥渴难耐,无酒可吃,饮鸩止渴是否过于愚钝?”
这便是直接讽刺他们与金人签订协议之事了。邱庆嘴角笑容一凝,五指摸上他腰间铜锏,一吐一吸之间戾气喷涌而出。
八季丝毫不惧,闪身挡在顾长缨跟前。
隔着八季单薄的身躯,顾长缨目中讥诮之意转深,如钢针一般扎在秦赫身上。
一时间小店之中气氛急转直下。
良久,秦赫冲邱庆挥了挥手,这顾长缨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就算对方已得知此事,丝毫影响不了他的计划。
只是既然有如此之能知道协议之事,如今还敢赴约,确实有几分胆识了。
秦赫心中又顿了顿——他斩首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