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近,园子里的管事派仆从、侍女将还在赏景游玩的才子们请到会客厅。
众人按主次入座后,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摆到桌上,可见园子主家的用心。
樊奕坐在桌子前,左右看了看,听得邻座交谈,一人道:“我还以为这次主持文会的人定是那陈举人,心中甚为担忧,不想居然是赵举人,这下总算放心了。”
另一人附和:“谁说不是,要真是那陈举人牵头,只怕咱们也不会来。只可惜楚王爷只在论诗那会儿出现,当时我作诗太过紧张,都没去看楚王爷对我所作的诗是何评价。”
待主位上的赵举人站起来说了场面话,宣布开席后,众人有的执箸享用美食,更多的是举起酒杯,向相识之人遥遥相敬。一时间,会客厅里觥筹交错,甚是热闹。
朱文宣的桌子就在樊奕前面,他也正和好友共饮。等酒过三巡,猛然想起樊奕时,朱文宣向身后看去,见少年正安静地吃着饭,遂失笑道:“多吃点,不够我这还有。要是吃饱了,觉得闷,可出去走走。我这边结束后,便去寻你。”
樊奕点头,慢慢地吃着自他醒来后的第一顿美味大餐。
不多时,樊奕就放下了筷子,他转头跟朱文宣说了声,就起身走了出去。
立在门边的侍女立刻上前,轻声询问他有何吩咐,樊奕摆摆手,示意自己独自走走。
沿着青石板路,他信步走着,慢慢欣赏着园子里的秋日风光。
路过了假山,踏上回廊,出了月亮门,樊奕不知不觉走进树林,到了一处僻静的亭子外。
亭子隐于树林之中,里面直摆了一张石桌,四张石凳。
此时石桌边坐着一人,正手执酒壶,往酒盅里倒酒。他相貌英俊,举止优雅,一眼望去,处处皆可入画。
察觉有人走近,他偏过头,凤眸微微一挑,饶有兴趣的看向来人。
樊奕身体不可控制的僵了僵,又很快回神。他装作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立刻下拜行礼:“学生樊奕,见过楚王爷。不知王爷在此,学生冒然惊扰,还请王爷恕罪。”
季兰殊笑得温和:“无妨。小樊先生不必多礼,请起。”
“多谢王爷!”
樊奕依言起身,面上显得十分乖觉恭敬,安静地站在一边,看似在等季兰殊的吩咐,实则心中早已愤慨不已:
这狗逼季兰殊!怎么哪哪都有他!
樊奕心中涌起熟悉的钝痛,之前借着季兰殊摆脱刁难的感激被他抛在脑后。他还不能彻底走出季兰殊曾给他的伤痛,他还不能淡定自如地面对这个人。他只觉得自己快被那深入骨髓的痛淹没了!
为什么总会见到这个负心渣男!为什么总一遍遍提醒着他曾经受过怎样的伤害!
还有他的娇儿!每见到季兰殊一次,他就会想到,他们曾经有过的孩子!
樊奕低着头,半垂着眼睑,隐下满心的愤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早已紧紧攥成拳,借着指甲刺进手心的疼痛感,让自己清醒,让自己克制,让自己隐忍。
季兰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拿在手里把玩着,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樊奕,笑得意味深长:“看来,你我确实有缘。又见面了,小樊先生。”
第18章 文会(三)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一阵风,吹落片片红叶。在漫天落红之间,矜贵的楚王爷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亭外站着地的人。
他那修长指尖松松的转动着酒杯,把玩了会儿,等不到少年的回应。季兰殊也不在意,把酒杯放回石桌,又从一旁的酒具里拿出另一只酒杯翻起放好,再次开口:“小樊先生,即是有缘,不如陪本王喝一杯。”
这一幕多熟悉?
曾经在王府时,在兰仪园中,季兰殊一身绛红广袍,坐在湖心亭里,见了出来散心的他,朝他笑道:“奕儿,可否陪我喝一杯?”
那时的自己是如何回应的?自是满心欢喜,欣然接过季兰殊递过来的酒杯。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从谈诗论词,到谈笑嬉闹,从规矩的面对面而坐,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别想了,不能再回想下去了!
樊奕身形如雕塑般静立不动,脑海里仅存的理智正拼命冲破汹涌而至的哀痛,命令自己清醒过来。
眼前的楚王爷,不是曾经那个将自己逼到走投无路的季兰殊,而他还有远大的前程,
种种思绪漫过脑海,也不过一瞬,他竭力稳住心神,躬身道:“学生恭敬不如从命。”然后走入亭中,站在季兰殊的对面。
樊奕不是没想过如之前那般对眼前之人不假辞色,只是季兰殊以楚王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他不过区区一个生员,怎可凭自身喜好随意行事?事到如今,也只能打起Jing神与之周旋。
樊奕拿起酒壶,俯身给季兰殊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上,最后举起酒杯对他说:“学生以前眼拙,冒犯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说完,一口气将酒喝干。
辛辣的酒甫一入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