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生怕陈余之追问,抱起门口的小白猫,推门而入,火速关上了家门。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陈余之愣住了,不解地回头看了眼那扇被江月楼猛然合上的房门,只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并未多想。
五号,五号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他照常打理诊所,出诊医病,却忍不住关注起日历来。日期越近一步,他便紧张一分,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样神不守舍的状态被玉堂春好一通嘲笑,还当他看上了哪家的小家碧玉,茶不思饭不想的。他一阵窘迫,倒没注意玉堂春也满怀心事。
送走陈余之,玉堂春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华丽又空旷的舞台出神。
白天的戏园子很安静,和夜晚的喧闹截然相反。
他想起了那夜,展君白高高在上地坐在亭子包厢里看戏,看到Jing彩处鼓掌叫好,露出原本藏在衣袖里的手表,翡翠表盘尤为引人注目。
画面忽然一转,变成一个狭小的房间,他的母亲拉着才十几岁的他匆匆逃进来,慌张地关上门。外面不断响起枪声,惨叫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母亲惊恐极了,但在他面前还是努力保持冷静。她冲到房间一角,移开柜子,撬开一块地板,露出地板下一个很小的空间,仅仅能够容纳一人。
母亲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机会,仓皇地将他推进去,然后捧着他的脸,欲哭无泪地深深看了一眼。
那时的他又惊又怕,拉着母亲不肯松手,却被使劲掰开了手指。母亲一边将地板盖上,一边哽咽道:“好好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他哭喊了好几声,但母亲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将柜子也用力推上,压在那块地板上。
没过多久,门外的军阀士兵破门而入,直接一刀砍在母亲身上。他透过小小的缝隙,看着母亲缓缓倒下,血ye顺着木板缝隙滴滴答答地落下他头上、身上。明明悲伤到了极点,却只能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内心又惊又惧,看着那些军阀士兵的身影充满恨意。
这群人里,有一个尤其与众不同,士兵们都对他都十分恭敬。他蹲在母亲的尸体前,慢条斯理地拿手帕擦拭手指上的血迹,露出戴在手腕上嵌着翡翠表盘的名贵手表,让人一眼难忘。
玉堂春紧紧盯住那人,却因为角度问题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块表,深深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这段不好的回忆让玉堂春眼中闪过愤怒的神色,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拳。
身后,传来袁紫宁的声音:“师哥!”
玉堂春瞬间敛去眼中的愤恨,握紧的拳头也立刻松开,转头时,已是温和的笑脸。
袁紫宁蹦蹦跳跳跑过来,在玉堂春对面坐下,也不干别的,双手撑在桌上捧着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玉堂春,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之情。
“嘻嘻,师哥,你真好看。”
玉堂春早已习惯师妹的古灵Jing怪,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拿我打趣。找我什么事?”
“展司长你有印象吧?就是昨晚天字号包厢那个客人。”
玉堂春放到桌下的手又紧紧握了起来,面上却无比自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他也是个票友,平日里空了爱唱上一曲。他对你的演出评价很不错,请了你去家里唱堂会呢。”对于这个消息,袁紫宁简直比玉堂春更加兴奋。
玉堂春佯装淡定,端起桌上的茶杯,润了一口嗓子,漫不经心道:“哦?什么时候?”
“下午就来接。”
竟这般快?玉堂春一愣,放下茶杯,从容起身:“那我去准备准备。”
“师哥加油!”袁紫宁不知道他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像往常一样仰望着他,满眼崇拜。
玉堂春也不是第一次到顾客家里唱堂会了,只是从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心情乱七八糟,情绪五味杂陈。
他下了车,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展公馆,不觉紧了紧披在身上的那件白色毛斗篷。他深深呼吸了几口,这才迈步向展公馆走去,只觉得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又异常坚定,毫不退缩。
有个半大少年,捧着他唱戏的行头,安分地跟在他身后。
展公馆客厅内,展君白正在翻看一本曲谱,随意地哼着。
邱名进门提醒:“司长,玉老板到了。”
展君白放下曲谱,抬眼看去,玉堂春正浅笑yinyin地站在门口,白色斗篷衬得他气质干净,不染尘埃。
“展司长。”玉堂春拱手向展君白行了一礼。
“不必拘礼,进来吧。”
玉堂春解下斗篷,递给邱名,向着展君白走过去。他身后的男孩躬身将行头放在茶几上,便和邱名一起离去了。
“玉老板快坐。这孩子是你收养的孤儿?”
玉堂春在一侧单人沙发前坐下:“谢谢展司长。”他没想到展君白竟将他的事调查得如此详细,内心厌恶,面上却笑着回答:“定是紫宁多嘴,展司长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