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急促,还没进屋便能听得袍袖衣摆上下翻飞之声。
贺顾把宝音放下,撩开衣摆正要跪下,打算跟着忠王夫妇一道行礼,却还没弯下膝便被裴昭珩两步冲进门来一把拉住了手——
……委实把他吓了一跳。
自裴昭珩登基后,人前他两个多少还是会演一演君圣臣贤的戏码,珩哥也多少还算配合他,今日却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失态。
一走近,贺顾便听见了他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裴昭珩的目光似乎在搜寻什么,很快便注意到了贺顾笼在衣袖下藏到身后的左手,沉声道:“伸手出来。”
贺顾余光隐约扫到旁边瞧着他俩,愣怔着嘴已张成了个圈的忠王殿下,多少感觉到有些尴尬,低声道:“……我没事,方才忠王殿下已叫府中大夫替我包扎过了。”
裴昭珩却不由分说,只一把拉过他衣袖下藏着的手,这下子贺顾掌心裹着渗透了血迹的纱带便藏也藏不住了。
膳厅里一片静默。
贺顾动了动嘴皮,道:“真没什……”
裴昭珩却恍若未闻,只垂眸看着他受伤的左手,低声道:“……好,赵家。”
旁边的忠王妃福身恭声道:“陛下息怒,五司禁军已把那闹事伤了贺统领的五个贡生捉拿了。”
裴昭珩道:“这些人如今到哪去了?”
这却是在为难忠王妃了,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贺顾连忙替她答道:“都已解决了,这几人当街寻衅闹事,五司禁军想是已经把他们押进衙门了,皇上不必担心,臣的伤势也已无大碍,臣……”
裴昭珩忽然转头道:“来人。”
承微自他身后站出来拱手道:“臣在。”
“你亲自到五司衙门去,告诉他们这几人不许放还回家,即刻押入天牢,谁来了也不许放!”
承微一句也没多问,立刻领了命去了。
贺顾吓了一跳,道:“这……他们只是国子监的贡生,喝醉了酒才一时糊涂闹事,押入天牢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这倒也不必……”
倒不是贺顾有心替那赵默求情,主要还是因着如今他和珩哥的风言风语传遍了京城,若是再因为他把这几人押进天牢重罚,恐怕又要惹得物议沸腾,搅得裴昭珩耳根子不宁静了。
裴昭珩转目看他一眼,道:“哪里过了?他们敢当街造谣,说你的不是,难不成是眼中已然没了朕这个君上?”
贺顾:“……”
……好在方才没在忠王夫妇俩面前矢口否认说他和珩哥是清白的,否则现在岂不是立刻打脸,那可真是尴尬坏了。
事既罢了,忠王和王妃要留裴昭珩与贺顾用膳,也只被推了。
贺顾被皇帝拉着带着宝音离开了忠王府,等上了御辇落下车帘,才叹口气道:“珩哥今日不是事忙吗,怎么倒出宫来了?”
裴昭珩道:“不忙。”
他又要看贺顾的手,贺顾无法,也只得让他看了。
裴昭珩越看眉头锁的越深,到后来已然是牙关缩紧,腮帮微微颤了颤。
“……子环怎的没躲过,还疼不疼?”
贺顾缩回手道:“一时不慎,我也不是齐天大圣,哪能回回都大败各路妖魔鬼怪、毫发无伤呢?总之只是点皮外伤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珩哥别这样为我生气,不值当。”
裴昭珩胸膛微微起伏了几下,道:“……朕就是生气。”
贺顾少见他如此,扭过头去便见裴昭珩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泛红,瞧着他的眼神既关切又隐隐有几分自责,不由得心头一暖,回握着他的手笑道:“好了,有什么可气的,珩哥如今可是九五至尊,跟这些臭鱼烂虾置气,岂不掉价?”
又顽笑道:“方才说错了,其实我真是齐天大圣,水火不侵、金刚不坏的,几个文弱书生能伤我什么?”
裴昭珩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齐天大圣才没有你这样好欺负。”
他心中当然知道,子环本性便不是低调忍气吞声的脾性,若不是为着顾全大局和他这天子的声誉,他怎会如此容忍那赵默?这些日子又怎会容忍那些上奏的言官无事生非,一谏再谏?
贺顾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滴溜溜转了转乌黑的眼眸,忽然低声促狭着笑道:“我若真是齐天大圣,珩哥便是我的紧箍咒了,你一念,我就……”
后头的话没说出来,便已被裴昭珩拉过去给堵住了那张不安分的嘴。
正此刻,贺顾耳里却忽然捕捉到了身后某处传来的一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立刻警觉的从欲念里抽回了神志,扭头看着那方向低声喝道:“谁!”
话刚出口,却立刻愣住了。
他们乘坐的这车马前后两通,只见马车后厢门帘子微微露了个缝,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脑袋正从帘子外面伸了进来,贺统领扭头恰和自家偷看的闺女大眼瞪小眼。
“……”
偷看被逮了个正着,宝音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妙,只是此刻正对上自己两个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