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去美国,他要留下来,就在父亲葬礼那天,人多,不会有人注意到他逃了。他要夏泽带他走。
他在把药剂瓶装入盒子那一霎,有预感似的,惴惴然又取出来,打开,拿出一张纸条,写了一句话,折好,重新放进去。
“夏泽,你好。我是阿默。”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便走不了,至少要让他知道我是谁。
这才万无一失了。
一语成谶,那天中午,他们离相认还有一步的时候安凉来找他,竟发现他爬到了窗外的树上,那一声怒不可遏的“阿默”让他不得不转身回房,他不能让安凉发现夏泽的存在,否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他在那一刻有种强烈的感觉,他需要给夏泽再留点什么特殊的东西,让他以后能有的放矢地找到夏泽。
他想起身上这条独一无二的项链。
回房间后他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祈求安凉让他晚些离开。
要多晚?安凉极度不耐烦。刚刚看到阿默爬上树那一瞬他竟然产生了这个人下一秒就会逃跑的错觉。
一天。
安凉摇头,太久了。
那一晚,就一晚好不好,明天凌晨就走。我还有些花没打理好。
花也值得这么劳心费神。安凉不屑,但算是默许。
安凉走后他心急如焚地跨过窗台爬上树梢,墙外的路上街景萧条,夏泽果然走了。
他不死心地抱着自己在花园里挑挑拣拣选出的那捧向日葵窝在树上。月凉如水,浇得灭满腔热望。他眼中那点固执在无尽的等待中渐渐干涸。
破晓既至,他便踏离故土,一去不知归期。
安凉发现他的项链丢失是迟早的事。
炎炎夏日还把自己一根脖子捂得严严实实,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是到美国的第三个月,他平生第一次看见暴怒的安凉。
他被揪着衣领,掼到墙上,安凉双眼猩红,额头青筋暴起,新账旧账一起算:“项链呢?药瓶呢?!”
他那时竟然一点也不畏惧,淡淡回答:“项链,送人了。”
“给谁了?”
他不说。
不说就打到你说好了。
他在拳打脚踢中逐渐神志昏迷,意识一点一点溃散的时候,他开始害怕了。他还没有找到夏泽,他不想死。
于是第二天一醒过来他就逃,逃得毫无经验,马脚毕露。
安凉的人很快在码头上找到他,他进退失据,回望一眼遥遥海面上不知来处的一点灯塔发出的光,朝光的位置纵身一跃。
扑通的跳水声接踵而至。他知道他逃不掉,明天醒来眼前的人依旧会是安凉。
夏泽,我找不到你了。
第37章 番外二 梁川的信
亲爱的夏泽:
见信如唔。
当你看见这封信,我想我已经跟安凉走了不少时候。又或许你发现了它,不愿意拆开,要等我回来再看。
你一向有些爱钻牛角尖,这样不好。
我跟他走不是因为要同你赌气,故意让你伤心,再在我心口上划一百刀,我想我也舍不得这样做。我说我不要再喜欢你了,那是气话,我骗你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张照片你看到了吗?安凉说那是我小时候。他知道我的过去,只要我跟他走,他就把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我。听起来有些可笑,一个人被别人拿着属于自己的回忆威胁了。
但是夏泽,这次我选择答应他。
回忆好像是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支撑与底气,有过往才会有目标,而我没有。
没有记忆的人是无根之萍,承受不住任何风吹雨打。总不能让你一辈子把我护在荷叶底下吧?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也需要我保护的时候一转过头,发现我身后依旧空空如也,一如现在这般不堪一击。
夏泽,我是一个缺失过往的人,我对自己一无所知。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不知来处,亦没有归途。我迷茫得不知道我的过去荒芜在哪片土地上。
初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月亮照在哪块没有人的地上我就睡在哪儿。睡了不知道多久,我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潦草地结束了,一个拾荒的爷爷把我捡去,他说他快死了,想有人给他送终。
我给他送终,他把他的房子和仅剩不多的一些钱留给了我。我那时想,我这辈子,陪了他的归途,或许下一次就是陪我自己的归途了。可我没想到你给了我另一条路,另一条有家的路,你愿意让我陪着你,我真是觉得三生有幸。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归途,我要去找我的来路。
其实你与我的初见不是真的初见。我也曾听说过不忘海,我听说那里能让人找回过往,于是我就去了。我在不忘海里划了一夜,起身便看见了榕树下的你。那时我想,你就是我的过往了。
原本想自私一些让你等我回来,可一想到那要浪费你不知多少大好年岁我就不愿意了。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