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跟我说,梁川并不是完全忘了我,只是关于我的回忆开始逐渐碎片化,并且因为记忆力的减弱,前两天才看过的东西很容易过后就忘,这也是他反复阅读关于那个笔记本的原因。
“你要有心理准备。”他说,“他现在很难感知到喜怒哀乐之类的情绪。不是他不想,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不怕。”我说,“他才二十二岁,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没有感情就从头开始,人这一辈子很长,他忘了夏泽,大不了我换个身份爱他。”
我在家和疗养院之间奔波一个来回,当梁川看到我回来后手上拿着一张视野模糊的照片,翻过来,背面的字却和他写的一模一样时,我知道,我把他哄回家这件事已经成功了一半。
“不记得了吧?”我拿手指掸掸那张照片,“你写给夏泽的,夏泽给我的,他让我带你回家。”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我挑眉,一副看破他小心思的样子瞅他:“你希望他来?”
他躲闪过去,不说话。
梁川现在是害怕见到那个叫夏泽的人的,他害怕夏泽站在他眼前自己却认不出来,即便认出来了,他装腔作势表现出的重逢之喜也瞒不过他的夏泽。
他怕夏泽失望难过。
“别怕。”我说,“夏泽有事出远门了,要大半个月才回来。说是去调研,你应该知道吧?他以前也老是跑出去调研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吧?”
梁川迟疑两秒,努力点点头:“嗯,他以前也经常这样。”
不懂装懂的小骗子。
“对嘛。”我顺杆子往上爬,“他让我先把你接回家去住,替他照顾你一段时间,等他回来。”
“去他家?”
“你们家。”我说,“你和他的家。”
梁川眼里划过一丝侥幸,很快答应了我。他在盘算,趁夏泽没回家的这大半个月,他要在他和他的家里,想起所有回忆,这样夏泽回来的时候就不会察觉异常。
一路上梁川都在东张西望,对这个久违的陌生之地有些畏惧,又感到很新奇。
直到晚上他洗完澡之后穿上无比合身的睡衣,才恍惚真的相信了自己以前住在这里,这个房子里所有双人份的生活用品有一半归他所属。
“夏泽把你的东西保存得很好,你走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抱着被子去客厅铺床,让他睡在卧室,“房子里的东西你随便动。累了就先睡觉。明天我带你去一些地方。”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我铺到一半走回房间,梁川背对我,正盯着床头柜上什么东西发呆。
据我判断,那上面我只放了一样物什,是他给我编的夜灯。
“眼熟吗?”我走过去,把夜灯放到他手上,“以前你送给他的。”
“我?”
“对啊,你。你亲手编的。”我点点头,坐在床边,看他一脸好奇地摆弄手里的玩意儿,“后来他无意间搞丢,你生气了很久。”
“我原谅他了吗?”
我摇头:“等他找回来,你已经走了。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他没弄丢,只是被人偷了。所以你一直不知道,你们误会到了现在。”
“谁偷的?”
“不知道。”我说,“无关紧要的人。”
他沉思半晌,把笔记本从包里翻出来,走到书桌边上,匆匆翻阅几页,找到某个位置以后,拿笔在上面窸窸窣窣写起来。
我悄悄挪了个位置,恰好能看见他的落笔之处。
那里原本有一行话,应该是以前写上去的。
“我为他做过一个夜灯,花了两天时间,但是他送给了别人,还骗我不小心丢了。我很难过,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了。”
他把那一行字划掉,在下面的夹缝中小心翼翼又添了一行。
“我因为夜灯误会过他,等他回来记得道歉,告诉他不喜欢他那是气话。”
他合上笔记本转过来,我立马抬头去看天花板。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有吗?”我打哈哈道,“可能盯着天花板盯太久了吧。我先去睡了。好梦,梁川。”
“好梦——诶,”他突然叫住我,“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司默。”我说,“我叫司默。”
“司默……”他默念两遍这个名字,对我说道,“晚安,司默。”
第二天我带他去了我以前住的别墅,进不去,只能在外观望,好在那棵树是触手可及的。
我抓住他的手腕,牵他到树下,把他曾经藏匿的地方指给他看:“就是那里,你和夏泽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六岁,他七岁,那天刚好是他的生日,你们同一天生日。”
他思考片刻,有些温吞地说:“……3月16号。”
“对,就是3月16号。”我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眼神,“他一个人捧着蛋糕在院子里吃,你躲在树上悄悄看他,后来被他发现了,你知道你怎么被发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