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夏泽……”他呢喃数遍,最后看向我,“司……”
“司默。”我说,“我是司默。”
梁川急出了泪水,此时蹲在地上好无助地问我:“司默,夏泽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就快了。”我抱住他,轻声哄道,“就快回来了,你再等等,好不好?”
他脱力地把头靠在我胳膊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只是怕。”
“怕什么?”
“怕我像想不起那个人一样,想不起他,只剩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他有些失控,开始喋喋不休地胡言乱语,“比如现在,时时刻刻,每分每秒,你们提到夏泽,我能感觉得到,好像身体里有个地方在翻滚,我想那是对他的感情。我很爱他,我知道我很爱他,那种一提起就连骨髓都在作祟的爱。可是……可是关于他的一切,我想不起来。我连他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这样的爱有什么用?我害怕总有一天,连爱他都感觉我都没有了。我其实恨不得把自己剖开,找找那个翻滚的地方在哪里,把它取出来放好,等夏泽回来再偷偷安回去。我怕它平息,怕它有一天消失,直到消失那天我都还不认得他该如何是好?司默,你说,你说夏泽为什么还不愿意回来?”
“梁川,就快了。他就快回来了。”
我拍拍梁川的背,坦白的欲望在挣扎的瞬间又被我杀死一次,说出口的只有无用而无力的一句句“就快了”。
那天梁川回了家之后一直没再说话,晚饭吃过,他告诉我想要一个人出去走走,我放心不下,只是在看到他不容置喙的眼神后把什么话都咽了下去。
梁川被白舒带回来的时候不过大半个小时,一身沾了星星点点的污泥,头发也乱得像被什么人使劲薅过。我问了才知道原来他不知不觉走到我们当年打工的那个酒吧,好巧不巧又碰见那帮闹事的混混,一场恶战自然不能免俗。
南杉和白舒从九龙出来不久,一转角就发现被围追着正要挨打的梁川。
我仔仔细细抓着梁川转两圈检查一遍,确认身上没有重伤大碍后,才让他去浴室洗澡。
这时他把手边的小蛋糕拿给我。
我接过没有说话,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放进去,看着他这个周重复买的第三个蛋糕叹了口气。
浴室传来关门的声音,紧接着梁川放水,我朝那边喊道:“洗完澡先别穿上衣,我把伤口给你消消毒。”
“噢。”
这是他回来后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的身体。
梁川只拿背部对着我,他说今晚只有被推倒在地上的时候后背有些擦伤,可能被什么刮到,出了点血。
我从他出来那一刻起便没有再说话,今晚确实只有背后有些擦伤,梁川的身体在我这里却是满目疮痍。
他有一节脊骨跟之前不一样了,看起来像是断过又重新做了手术。新伤叠在旧疤上,也不知道长了几轮新rou。满背充斥着缝线拆线过后留下的痕迹,有的在脊骨,有的在肩胛,像一个被无数次缝缝补补的布娃娃,半身都是补丁。
我的药上到一半实在上不下去,想等呼吸和力道平缓下来后再试试手还抖不抖,趁休息的间隙把梁川扳过来检查他的前面,出乎意料的,前身倒是几乎完好无损。
肚子上没有什么伤痕,偶尔的几个小疤也不在内脏的位置,梁川注意到我的目光,遮掩道:“这倒是我自己以前犯病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那这里呢?”
“什么?”
“这里。”我掌心捂住他曾经在锁骨下为我纹了向日葵名字的地方,那里如今刀疤交错,痂rou鼓起,纹身只有三两残笔,根本看不出原貌,像谁在那块苍白的肌肤上用烙铁盖了个狰狞可怖的章。
“疼吗?”我把额头抵在那里,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到梁川胸前,一遍遍问道,“疼不疼?梁川,疼不疼?”
他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声音有些紧张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不疼。也忘记当时疼不疼了。”
“怎么能不疼?怎么能不疼?”我朝他吼道,“拿刀一笔一笔划进rou里,怎么能不疼?你就那么恨我吗?”
他整个人僵在我面前:“我不……”
我拍打着床板,在他面前大放悲声,已经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嘴里只剩含糊不清的哀嚎。后来再回忆起,万分庆幸那些话他一句也没听清楚。
我记得我当时只在不断重复一句:“你就那么恨我吗?安凉。”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得我几近大脑缺氧,梁川早已把我抱在怀里坐到肌肤冰凉。后来我安静下来,他捧住我的下颌,拿拇指擦拭我没有流尽的眼泪,那时梁川目光沉沉,隐约有什么蛰伏已久的东西得到了验证。
往后他再也没问过我夏泽为什么还不回来。
那年深秋,梁川在家恢复了大半年,渐渐能想起关于夏泽的一些片段,记忆力也比从前好了一些,不会再做出一个蛋糕买三天的举动。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