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吧。”他说。
“……哦。”
没吃两口,他又问道:“那个项目你必须参与吗?能不能不去?”
“怎么了?”
“没,”他有些食不知味,皱着眉头道,“我就是怕你到时候太忙了,我看书遇到问题,找不到人问。”
我心里烦躁起来,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但找老师协商退出的时候已经晚了,学院这边看重这个项目,特地上报了学校,教务直接把这一块设成了我们这堆学生特供的一个课题,如果强制要退,手续十分麻烦。
梁川很讲道理,听完以后便不再争执,我又再三保证不会在学院熬夜或者通宵,力争每晚都能在家里给他答疑解惑后,这个话题就此不再继续。
开幕会议那一天,我生平第一次光明正大看到实实在在的安凉。
那双暗藏诡谲的眸子,空饰斯文的金丝眼镜,通身举止间不怒自威的气派,当真是当年半点梧桐树上的少年气也无。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与当年送花的男孩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可苒苒亲口告诉我那花是安家小少爷给我的,而安家数十年来只有一个少爷。
我心里最后一丝残存苟活的妄想终于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后的无数遍自问自答中被彻底的失望焚为灰烬。
就当阿默消失在了我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从他六岁吃我蛋糕的第一口起,我便笃定那双干净的眼睛永远装不下安凉的世界里如此多的世故与算计。即便他们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自此眼前的安凉与那年树上的阿默还是在我心中分离开了。
三年的等待一夕之间如竹篮打水,我没等到半点想见的东西,竟也不觉得遗憾惋惜,满心只是释然,还有些许如坐针毡,似乎那么久以来因为错付于安凉的期许所产生的那些对梁川不忠的愧疚,当下终于找到了安置的地方,我要是早些离开这间会议室,就能早些把那些刚被我废弃的感情丢在这里,一身轻松与赤诚地回到梁川身边。
这样想着,心思早不在会议身上,眼神也开始游离起来,无意间才看见方息旁边坐着乔钰。
他对我的在场似乎早有预料,眼睛扑闪着朝我招手,隔了一张大方桌用嘴型叫我“学长”,方息一咳便收了动作。我忽然意识到他已经高考完一个周左右了,这段时间一边赶图一边给梁川准备功课忙得晕头转向,关于乔钰的事早被抛到了八百里外。
我有些不好意思,拿手机给他发消息道:“放假了?”
“嗯嗯。”
“考得怎么样?”
“放心,肯定能继续和你在一个学校。”
我笑了一下,打趣他:“是为了和我还是为了和你哥啊?”
那边没再回我消息,我朝乔钰看了一眼,他盯着手机屏幕走神,笑容不再,眼里也没了光彩。旁边的方息本想将他手机抢走,看到对话框的一瞬似乎改变了主意,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便转过身去继续听会。
我又赶紧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次速度慢了不少,没有秒回。
“我听说你们院要接这个项目,求我爸把我也安排进来的,反正以后我也要读这个专业,预热一下。”
“你听谁说的?”
乔钰又不回了。
我看他关上手机一副进入贤者模式的状态,明白自己这是又把天聊死了。
看来是听方息说的。
开完会安凉说请大家吃饭,算是开工宴,我没料到这茬,想着留梁川一个人在家吃饭有些可怜,准备浑水摸鱼偷偷溜掉,还没抽身就被安凉叫住。
“夏泽。”
我正惊讶于他竟那么快就记住了我名字,他已然叫出了一副老相识的语气,朝我偏头道,“去饭店的车在那边。”
“我家里还有事……”
“哦?那么巧?”
他挑眉,示意我尽快找出一个敷衍得过去一些的借口。
“要下雨了。”我说,“我弟没带伞,等我去接他。”
我作势仰头,抬手挡住眉毛望了望天。
万里无云。
“你弟在哪儿?”
我报了大学城里一个商场的名字,他说饭店也在那边,顺路送我去接他,我再找不到推脱的理由,硬着头皮上了车。
一语成谶,半路猝不及防下起暴雨,安凉笑道:“你也没带伞,看来我要送佛送到西了。”
我道了声谢,同梁川打电话说有人开车带我接他,我的同学几乎都已和他是熟识,所以他并没多问是谁。
梁川冒雨跑进后座后一直低头擦拭身上的雨迹,嘴里对这场暴雨的突如其来颇有微词。
我清清嗓,找到一个间隙拉高声音企图阻断梁川的碎碎念,对安凉说:“安总,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梁川。”
安凉掀起眼皮从后视镜望过去,嘴角绽开一抹笑,像对一个晚辈打招呼那样语气中带着几分耍逗:“你好啊,梁川。”
后方衣物摩擦的声音瞬时中断,梁川似乎停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