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侧目回身,满意地见到周遭一片死寂。
河面路过的足有七八座画舫,此刻都陷入了昏睡中,画舫内外艄公尚且撑着篙、歌姬手指仍维持着波动琵琶的姿势,仆儿尚在跪坐斟茶,此刻皆无声无息地进入了昏睡状态。
红罗伞缓缓降落,白衣公子手撑红伞立在庚桑画与原胥面前,话语声依然廖淡,微带了点不耐烦。“现在可以说话了。”
咕嘟,原胥居然没忍住,响亮地咽了口口水。
此刻距离近在咫尺,原胥才发现此人生就一双极多情的桃花眼,朦胧月光照进此人瞳孔,穿入,却再透不出来。若真要形容,就像是夕阳或炉火的光,染红了他的瞳孔,隐隐然现出火光。
“你……”原胥斟酌措辞,小心不要惹怒这人,同时更加小心地不着痕迹地往庚桑画摔落的方向靠近。“你到底是谁?”
白衣公子蹙起两道入鬓长眉,逼近到原胥眼皮子底下,仔细地打量他。“你怎会从异界回来?”
各问各的,两人对答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原胥剑眉微扬,沉声笑道:“你当真认得我是谁?怎么认得的?你,又是谁?”
白衣公子轻飘飘地转了下手心红伞,漫不经意地道:“认得你许多年了,从前你在上界第三天,我在第三十二天,每个月循例朝会白玉宫的时候,多少打过照面。”
原胥愣了愣。“你是三十二天仙帝?”
琳琅界的世界设定里,分天宫地府与凡人尘世间,天有三十三重天,最低的那层是第一天,得倒着往上数。倘若眼前这位当真是三十二重天的仙帝,那就意味着,这位曾经距离辉煌顶端的白玉宫神尊只差一步之遥。
白衣公子勾唇轻笑。“啊,看来你果然离开此界太久,居然就连前尘往事都记得不甚清了。”
顿了顿,白衣公子又道:“不过也好。你与此人早已灵息互溶,倒不如……不再记得前尘。”
庚桑画虽然被封闭了灵息,五感却还在,此时他眼睁睁见原胥与这位地府传闻中的花使者言笑晏晏,只觉得如有利刃穿心。但是他开不了口,脖子都不能转动,只能继续眼睁睁地望着原胥上前一步凑近花使者。
“你认得我,我不认得你,所以……也好?”原胥嗓音沙哑,带着点自嘲。“可见你原本也不想再见到我。”
白衣公子*花使者点头,漫不经意地转动手中红罗伞,声音清凌凌。“你既已将上界灵息都与了他,从此你便再不能飞升为仙。”
原胥沉默,一双星子般的眼盯住对面的人。“那又如何?”
那位白衣的花使者便也笑了,艳丽红唇微分,整个人在雾气中看起来既美且艳。“他是个凡人。你把上界银河水的气息与了他,也不过替他延寿。你当真不悔?”
原胥避而不答,沉默了几秒后忽然再次逼近半步,几乎是睫毛擦着睫毛的距离,问道:“你呢?这三千余年,你可曾悔过?”
花使者摇头,表情漠然。“自从万年前我剔骨还天父、割rou还地母,此方天地间便再无我名姓。若不是云岚帝尊你择中的这个凡人身上有我的一块骨,原本……今夜我们也可就此擦身而过。”
庚桑画心底一阵阵凉意爬过,浑身颤抖得如堕冰窖。然后他亲耳听见原胥问那位花使者:
“哦?那,你现在要取骨吗?”
第51章 烟火(4)
花使者漠然地轻转红罗伞,摇了摇头。“我那块本是仙骨,如今嵌入他神魂已长达千年。若强行取骨,以他凡人的神魂,须熬不住。”
原胥沉默。“……若强行取骨后,他会如何?”
花使者手撑红罗伞,转身漫然道:“会死。又或许,会疯。”
“……你等等!”原胥喊住他,沉声道:“凡人嵌入仙骨这件事,之前可有先例?旁人如何处置的?”
花使者漠然回头,美而艳的唇瓣微微翘了翘。“你以为,这世上有多少如我这般的堕仙?”
原胥突然喉头一哽。他忍不住快步迎上花使者,撩起眼,眼底微红。“那年在瑶池边……对不起。”
花使者似乎微微愣了下,红罗伞轻转,玉雕般的手指在原胥眼皮中也亮洁到刺目。距离挨得如此近,那股源自于天上银河水的气息袅袅淡淡,却愈发摄人心魂。
原胥眼底赤红,嗓子也格外沙哑。“花……”
“莫唤我!”花使者漠然打断他,红罗伞轻转,桃花眼下瞥,带着点显而易见的不屑。“你我从前也不过点头之交,今夜一别之后,更是陌路。”
原胥张了张嘴。
从庚桑画倒卧于船舷的角度望过去,原胥靓蓝色抹额下的脸甚至清晰地呈现出了痛苦。眉头高皱着,唇角咬肌一并突突地跳,就连原胥的手……
庚桑画眼睁睁见原胥抬手握住了花使者。
两只手交叠。
原胥皮肤本来是蜜蜡色,结婴失败后元灵蹿入雪兽的身子,与封印在白室山地脉内千年的雪兽元身合为一体,再化作人形,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