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维杰的理由让我很震惊。我记得那天夜晚,他把脸紧紧贴在我的被子上,隔着一层柔软的棉絮与布料,他的声音嗡嗡地传进我的耳朵,像老式收音机里那样带点沙哑。
维杰说,九岁那年,他在他父亲办公室门口,撞见父亲和他带的研究生接吻。那个研究生是经常去他家的大哥哥,对他很好。
我像冻结了似的,屏住呼吸。
沉默的时间长到难以置信,我感受到维杰胸脯的起伏,他继续一点一点地说下去,如同既然秘密再也不是秘密,那么就将心里的淤泥全都清理干净。我知道了他妈妈在六岁时就车祸去世了。他呢喃道:“她只是去了趟超市,就突然没了。”话里有一种痛苦的困惑。
十一岁的时候,他爸再婚,十二岁,他有了妹妹。
我沉默了很久,哽咽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维杰。”
他的脸还是贴在被子上,我动了动,把身体探出来,看见他脸上浮现着仿佛孩子一样的失落表情。我想抱住他,他却看着我说:“肯理我了吗?”
我还是抱住了他。他压在我的身上很重,但能让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与我的存在。他正在主动推开竖在我们之间的单面镜,将另一面的秘密袒露于我,他向我伸出手,将我从下面拉出来。
“谢谢你告诉我。”我轻声说。
早晨床边的响动声将我从睡眠里惊醒。我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维杰坐在床边的背影,他正低头回复手机消息。
“吵醒了吗?”
“唔……”
我又闭上眼。昨晚维杰抱着我,我们接吻了很久,然后直接睡过去了。他还想做些什么,不过没有做。其实只要他愿意,我会听他的,他心里肯定也清楚。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深吸着维杰留下的气息,额头的被子被拽了一下,感到柔软的一触。
“你接着睡吧。”维杰摸了摸鼻子,眼神看向别处,脚伸进拖鞋里,往门口走去。
下午一点,我从教学楼里出来,周围到处都是下课的学生。户外天空呈灰蓝色,像某种鸟的羽毛,两条飞机云横亘城市上空,尾端逐渐隐匿。我迎面碰上独自行走的阿蛋,他一如既往地不爱与人结伴,模样严肃。他想假装没看见我,但发现我正注视着他,似乎有点尴尬。我习惯了他的行为方式,但这次也有点尴尬。
阿蛋对校刊的整改已经提了好几天了,然而整改的标准对于部员及我来说都超出了承受范围,目前的新生部员水平还远远不够,我预感到整改完会一团糟,但阿蛋却看不到,因为他的个人能力完全足够。他的野心太大,认为自己的想法一定能推动惨淡的阅读量。阿蛋确实是一个锋芒毕露的天才,可正因如此,他很难看到别人。
我打了个招呼,手一摆笑了一下。阿蛋笑得勉勉强强,很酷地收起笑容,步履不停地向目标建筑走。
晚上我计划是坐公车回公寓,不料忽然收到校刊负责老师的消息,她找我和阿蛋开会商讨校刊整改的事宜。我完全不知道阿蛋早已把提议直接给老师看,他直接略过了我。快六点半的时候,我匆匆赶到行政楼,最后一班公车已经开走了,无论如何都只能留在学校过夜。我后悔自己当初考驾照三次都没通过,但后悔有什么用呢,后悔也考不过。
会议室的玻璃向外散发着光,里面已经传出人声,我近乎懊恼地咬了下嘴唇,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阿蛋和老师都看向我,我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和阿蛋隔了一个位置坐下,双肩包放在桌子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师夸赞阿蛋整改的想法很不错,想继续探讨细节。我舔了舔牙齿,面无表情地全程听完阿蛋的想法细节。老师点头,说要听我的意见。空气安静了几秒,阿蛋盯着我,眼里有了底气。
“老师,是这样的,我认为阿蛋的想法是很好,但目前部员的水平还达不到这种程度,如果现在改掉栏目,内容质量就会跟不上,反而会出现混乱的情况。或许还需要点时间,先让部员再锻炼一下,能力上来了再慢慢改。”我斟酌着措辞。说实话,等部员能力提上来了,我和阿蛋已经卸任了,上一届的老部员一个也没留下,中间断层太大了。阿蛋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会特别着急整改。
老师点了点头,又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她是去年新上任的老师。
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我和阿蛋一语不发地走出行政楼。天空是藏青色的,有几个学生骑着自行车驶过。整改最终没有通过,但我没松口气。在昏暗的光线下,阿蛋的凝重脸色不易察觉。我低头和维杰发了个信息说自己晚上回不去了,抬头望见不远处的交叉路,打算找个理由和阿蛋分开走。
“余哥,你走哪边?”阿蛋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说:“右边。”
“啊,我也。”
他的话差点让我崩溃,我只能笑笑说那顺路吧。
他谈起了部员能力的事情,一板一眼地分析着每个部员的优缺点,他的话让我认为他终于正视起了这个问题,因为他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