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不到府门前,梁阿丑只觉萧瑟,看翠屏还一如以往,每日里忙忙碌碌,忍不住道:“翠屏丫头啊,你不必这么忙碌了,如今人不又不在……”翠屏急止住他道:“大叔,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就把手中之事做完,替他搜寻与元曜一案有关的旧物。每拿出一件,她便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梁阿丑也是念一声、叹一声。
他二人自申时起开始搜寻旧物,待搜寻完毕已到戌时,翠屏将这些旧物细细打叠了交与梁阿丑,他突然笑道:“翠屏啊,你先莫要哭了,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老浪子连饭也不曾吃,明日哪有力气去喊冤呢?”翠屏凄然地点点头,道:“你老帮舜哥儿这么多,也该让你吃顿好的。”梁阿丑道:“诶,帮是谈不上,但好的我是一定要吃了。”说着,就坐到那饭桌前来。
梁阿丑饱餐一顿,却是宁儿上来收了桌子,于是梁阿丑想:“这丫头自己也饿了吧。”起身来四处找她,瞥见她在厨下一张小桌子边吃饭,便迎上前去道:“丫头,你瞒着我在吃什么好东西呢?”翠屏一见他,竟连忙躲避,他行至她身侧,只见她那小碗里堆着两样素菜。
“哎呀丫头啊,你怎么这们虐待自己?”梁阿丑不禁叫了起来。
“我,我喜欢吃素。”翠屏放下碗筷,结结巴巴说道。
梁阿丑闻言,跌足叹息,道:“哎,我知你为舜仪身临险地,放心不下,才为她吃素,案上香烛我也早看见了,知是你替她祷告,你用心良苦,令人钦佩。”
接着,又笑道:“不过,人总还要过日子的嘛,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尔尔。”
第二日,梁阿丑一早便到县衙击鼓鸣冤,众人见是他,也就直引向堂上,不想此番他却说道:“大人,草民此番确有冤情,请先打四十大板。”
吴知县见他如此郑重,知是大事,便道:“权且记下了,你请先说吧。”
“只是大人若受理此事,必要尽职尽责。”
“我虽不才,愿为一县百姓效力。”
“如此便好。”梁阿丑听罢,解下背上包袱,交与吴知县,问道:“大人可知□□载以前,这华亭县中一桩冤案么?”
“但不知你所讲的是哪一桩?”
“哎!”梁阿丑长叹一声,将许史两家这两代之间,两番仇怨,连来带去,二十五载,尽述与吴知县,吴知县听罢,连连叹息,道:“不想许公舜身负如此仇怨,又有过人的医术与胆识,实是奇人也。”胡辟却在一旁道:“诶,大人言过其实了,许公舜医术虽然高明,却治不好自己的心病,又使寡妇失节改嫁,何足称道?”吴知县叹道:“胡延之此言差矣,想他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连他师父也束手无策,他何能救得?何况寡妇再婚,本不少见,穿衣吃饭,乃是人之常情嘛。”
听了这番话,梁阿丑心中有了着落,复道:“两位大人不要光顾着辩论,请问此案如何发付呢?”
吴知县沉yin片刻,道:“我有意替许门申冤,只是此案当初并非我华亭县所审,个中情节,虽有证据若干,我却不能细查,又因我官卑职小,唯恐处处受阻,本官就写一纸书信奉与恩师部堂大人,看他如何吧。”
梁阿丑道:“小民不敢为难大人,大人若有用处,小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知县把眼一闭,叹了一声,就叫梁阿丑下堂去了。
回至许府,翠屏问起今日之事如何,梁阿丑道:“吴润德宽仁厚道、为人正直,只是那胡延之自来非是个好惹的,好在他不过是个县丞,总不至于强压一头,但这上头的事,怕就难说了。”
放下梁阿丑与翠屏这头不听,却说张府之事。自那日舜仪来过之后,众人见云介复苏,都喜得不了,遂叫她搬回旧居,老太太也有了Jing神,可自杀人案出了以后,又换了一副Yin冷景象。
那孟翱却全然不在意,他还沉寂在一片喜气之中。云介常日作画读书,他也总找些借口前来问安,或在园中小设筵席,请表兄弟们饮酒赏月、yin诗作对,云介最怕这些,她心知自家兄弟姊妹都没甚才情,自己在此方面也是才能平庸,不忍听那些酸诗。
这孟翱还在做着迎娶佳人之梦,哪晓得云介已有意中人了,又因这周嫂子被杀一案,她终日心神不宁,听得有人去堂上作证,松了一口气之余,便想:“其实当初我若叫碧荷上堂作证,也未为不可,如今事既已了,我就放下不提了吧。”于是挥笔作画,只画得漫天乌云之下,满园春光惨淡,花含愁,草怀恨,Yin风四起,远处一座亭子,孤零零地立着。画完,便放在书案上晾干。
吃过早饭,孟翱坐不住,来至云介处问安,云介对他十分厌倦,但也不得不尽表兄妹之礼。孟翱嬉皮笑脸,端着茶碗,忽然瞥见云介才画的这幅画,心中想要奉承一番,不想行至书案前,一不小心,竟将茶碗打翻,茶水泼了那画满纸。
云介心中一惊,忙上前看那画,孟翱满面羞惭,连连道歉,云介并不答理,把茶水清一清,回头来向孟翱道:“啸风表哥,我不怪你,你走吧,只是以后不要总来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