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原以为你是变心,才想与你了断,我并不明白,可你怨我,却是真的,这究竟是为何?”王氏颤抖着,用力说道。
“不必说了,我立刻就写休书,从今以后你不许再上我谢家门来,不许见我的汾儿,你给我走,给我滚得远远的,免得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你那些羞耻的往事。”谢子阔说罢,瘫倒在案前一把椅子上。
王氏也叹了一声,转过身去,自言自语道:“人皆有情,我与许家到底是根源深厚,元曜他新婚半载便遭劫难,连累郭先生锒铛入狱,是我为他守灵;许公爹他告官不成反被恐吓,从此一病不起,是我悉心照料;林大娘因此疯癫,也是我不断呼唤她;舜儿他年幼多病,更是我将她养大成人,她不愿见我辜负青春,将我嫁与了你,本以为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谁知中道又生变故,我不问你,也许我真是做错了什么吧,从今以后,你好好照料汾儿,我再不打扰你了。”说罢,竟一头撞上那铜墙铁壁。
谢子阔初时只道她故意气自己,谁知她撞上那墙壁,便轰然一声,倒在地上,头上鲜血淋漓。
梁阿丑飞身上前将她抱起,道:“谢子阔,都是你苦苦相逼,害她落得这般下场,你忒没良心!”
谢子阔本欲上前,听梁阿丑如此说他,便愤然道:“是,她不守妇道,理该受罪,今日她自己撞墙,怪不得我,你,你就替她收拾残局吧。”说罢,扬长而去。
梁阿丑将王氏送入自己所在的客店,又连夜叫郎中来替她治伤,心中想道:“老浪子啊老浪子,你今日做得太绝!”于是整夜在王氏门外徘徊,不能安稳。
第二日清晨,那王氏仍未醒来,梁阿丑胡乱吃了些早饭,本想再去驳斥谢子阔为何对她不闻不问,但又怕此举使他更加恼怒,只好权且等待。
到中午,那郎中前来给王氏看过病,梁阿丑见她仍不醒,心中烦闷,只好出门来转转。
街上仍传来昆班练唱之声,还是《琵琶记》,今日是外净合唱【腊梅花】曲牌:“我孩儿出去在今日中,爹爹妈妈来相送。但愿得鱼化龙,青云得路,桂枝高折步蟾宫。”梁阿丑听得这声音,不禁想到舜仪今日出门,于是又无心闲逛,复回客店去了。
回到客店楼上,忽听那王氏道:“子阔,子阔,你不要,你不要。”又道“舜儿,舜儿,我对不住你,不愿再连累你了。”梁阿丑慌忙上楼来,见王氏双目紧闭,忙将她推醒,道:“妹子,你梦魇了。”
王氏醒来,见了梁阿丑,吓得叫起来了,道:“阎王老爷,我没杀人放火,你,你不要来缠我。”梁阿丑转身坐到一旁,道:“你看看清楚,是老浪子我,不是十殿阎罗。”
王氏定睛一看,认得是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子阔呢?”
梁阿丑道:“你丈夫他不要你,不管你了,怎么,你舍不得了?”
王氏摇摇头,忽觉头上作痛,用手去扶,发觉缠了一层布,便低头道:“多谢你。”梁阿丑竟惭愧了,笑道:“也是我举止不当才使你有此祸,你不必谢我。只是谢子阔口口声声说你和许兄弟不好,你方才梦中也道你对不住许兄弟,究竟怎么回事?”
王氏道:“是我对不住他二人,我,我确实和舜儿,有过一番……”
梁阿丑闻言,大惊道:“什么?可,可许兄弟他,他不是个女子么?”
“你如何得知她是女子?天呐,难道她的事迹已败露了么?哎!”王氏一阵头痛,几乎昏厥,梁阿丑忙道:“不不,这事只有我一人知晓。”
于是梁阿丑把自己因夜宿山洞而被毒虫咬伤,通身疼痛不已,去到城中,被舜仪救下之事与王氏说了,又道:“你看我如今双目明朗,可当时,我却是双目失明,她替我解了毒还不够,连眼睛也给我看好了。”
“那你如何得知她是女子之事呢?”
“早就知道了。”梁阿丑叹了一声,道:“对一个双目明朗的人,听和碰自然不那样重要,可我当了十多年的瞎子,只听她说话、让她帮我抹药就知她是个女子,只是,你们……”
王氏见他如此,低了头道:“天地良心,我并非欲行不轨之事,只是那夜晚,风雨交加,舜儿她怕她爹和她哥哥的亡魂,才来与我同榻,到半夜,我忽然听到元曜他唤我,我就,我就……”
“待我醒来之时,见舜儿坐在案前,她才十四岁!我一见她,方知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上前去安慰她,哎,她从不怪我,可我始终觉得对不住她。”
“我以为子阔是怪我难忘许家,难忘元曜,不想竟为了这个,许是我梦中说漏了嘴。”
梁阿丑听罢,叹了一声,道:“那么,你还要这门婚事么?”
“我亦不知。”
梁阿丑又道:“那你可知你的舜儿她去哪儿了么?她去松江府了,因郭先生与她郭兄弟去松江府,她要去找他们,所以叫我前来为你排忧解难。”
“什么?”王氏一听,惊道:“他们,哎呀,大事不好,他们要去找史家报仇,求你快别管我了,快去阻拦他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