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姿上午醒来的时候,何世庭已经走了,她一个人睡在书房的沙发上,身上除了毛毯,还裹着他的西装外套。窗外红日高悬,暖金色的日光洒了满室,偶尔有清风拂过,无数重树影便摇曳着在墙面上留下疏漏的光,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夜雨春情皆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有身上还酸痛得厉害。宝姿在那明亮的日光里眯起了眼睛,想昨夜半真半假地,连她自己也有好几次忍不住忘情。男人欢爱时的话做不得数,她不相信何世庭只爱过她一个,只是他到底应允了替她料理罗老三,也许并不是半点真心也无。
这场戏做得这样成功,说到底,还是失而复得最难将息。就像母亲当年住在蓉岛和澳门的时候,父亲身边各色女子来来往往,环肥燕瘦从不间断,可等母亲终于远走欧洲之后,父亲这边却骤然清净了下来,一个人孤独地过了近十年。
宝姿曾经问过为何,父亲只道,因为最爱的那一个已经不在身边。
何世庭这些年的事情她也早有耳闻,诸多艳女相伴,亦是过得十分Jing彩。那些故事她听在耳朵里,倒不觉得如何嫉妒,只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惘然。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人,终于也消失在了岁月里,今日何世庭的风流手段,与蓉岛的各式富家公子也没什么不同。
宝姿慢慢地坐起身来,将那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拿了开。何家一向中庸为本,何世庭这件西装也不过是常见的单排双扣式样,唯有面料与手工上乘,还是从前沪上旧人的手艺。里侧口袋上还绣着英式字母的纹饰,她初时只觉得眼熟,拎过来细看时却不由得一怔。
那是两个小小的花体大写字母,J.H.,何世庭的英文名字便是James。设计并非出自大家,正是她当年闲来无事的手笔。昔年热恋的时候,何世庭的不少衣饰都绣有这个纹饰。也不知他是这些年来依旧留着这习惯,还是特意穿了一件有旧纹饰的衣服来。
他若是一往情深起来,也当真是让人受不了。宝姿心里只惆怅了片刻,便披上衣服自去了浴室,又吩咐佣人进来把那西装外套拿去收拾。公司的事情一件也等不得,尤其是赌牌续期的事,何世庭昨夜说的并没有错,她急着见赌场管事的陈经理,也正是为了这个。
倘若他肯信守承诺,这桩事对许家而言便并不棘手。
何世庭的手段果然十分利落。三日后,整个蓉岛的报纸头条都登出同一条消息。晨报送进罗家大房别墅的时候,罗夫人正独自坐在那里吃早餐。
蓉岛的豪宅大多面海,罗家的这间别墅也不例外。餐厅的整面落地窗正对着西南向的海景,早晨阳光丰沛,窗外青天碧海浑然一色,风景绝佳。
罗夫人的心情却十分郁郁。昨日是她与罗老爷成婚三十三周年的纪念日,虽不是齐整年份,罗老爷也安排了家人庆祝的晚宴。谁知到了下午,他身边的秘书却忽然打了电话来,道是老爷有急事,晚上不能过来了。
半世夫妻,不知到头来是否都是怨偶,她嫁给罗老爷这么多年,真正快活的,不过也只有最初的几年辰光。手中的纯银餐具在日光里泛着闪闪的金光,映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来,即使是扭曲了,也看得出是个美人罗夫人到了这个年纪也还不显老,自母亲那里继承而来的葡萄牙血统,到了她这里,便只是多了一双深邃而含情的眼,她的唇反而生的极圆润,像古画上的中式美人,当年多少人都对她一见倾心。
可惜再怎么倾城倾国,也拦不住罗老爷迎那个舞女进门。没有名份又怎么样?罗夫人同罗老爷生了两儿一女,到头来,都不及那舞女生的一个儿子得父亲宠爱。
都过去这些年了,罗夫人想起来还是气得手足冰冷。那个儿子出生的当天,罗老爷一笔悬而不决许久的大生意忽然谈了下来,也不知怎么,竟觉得是这个儿子带来的运气,自此百依百顺,恨不得当作财神供养。他对那个舞女是早已腻了,可是因着这个儿子,如今也依然让她锦衣玉食,在外面不知有多风光。
罗夫人想到这里,顿时再好的早餐也没了胃口,过了半晌,才勉强喝了一口咖啡,意兴阑珊地翻了翻报纸。
佣人本是在前厅里打扫着,忽然听见刺耳的按铃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急忙去了餐厅,便看见罗夫人紧紧地攥着一张报纸,面色苍白如纸,急促吩咐道:打电话给大少爷,叫他马上过来见我。
佣人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吓得恍了神,立刻便出去打电话。罗夫人又将那几份报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心里不安,等了不到半个钟,已经觉得比半日的时间还长。终于听见院子里汽车的声音,她站起身几步便出了餐厅,直到看见玄关里儿子的身影才略略松了口气。
罗嘉永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见母亲神色不对,竟还笑了一笑,问道:妈这么一大早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
罗夫人咬了咬牙,强自镇定道:你跟我来。
客厅里一会儿便有佣人来送咖啡,罗夫人索性去了后头的露台,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