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这栋大厦是整个蓉岛最高的建筑,顶层餐厅四面皆是落地玻璃,三面海景,视野绝佳。日暮时分,天边残阳如同泣血,目之所及,尽是满天云霞耀眼而璀璨的光。
夕阳坠落于大海的瞬间,起伏的粼粼波光也一并逐渐消散,海天交会的边界在苍茫暮色中隐没,逐渐暗下来的海面上,灯火通明的巨大邮轮缓缓驶向远方。
庄婉怡看着宝姿出神的面孔,不由得抿嘴一笑:都说蓉岛的夜景最美,果然连你这从前见惯了的人,如今也转不开眼。
宝姿感慨道:从前哪有今日的好景致,这些年不回来,好多地方都不大认得了。
夜色逐渐沉寂下来,更显得室内灯火通明。餐厅里已有不少客人,因着桌子摆得舒散,倒是听不清彼此说话的声音,只有低低的嘈杂声,像电影布景似的。庄婉怡望着宝姿,意味深长地说道:从前的人还记得,不就行了。
宝姿惆怅一笑:记得又怎样?谁有你这样的好福气,这么多年来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的,这不,下个月就是好日子了。
谁知庄婉怡却敛了笑意,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青梅竹马,不过是世交里面挑一个人,结了婚生两个孩子,大家从此相敬如宾,各玩各的罢了。
这句话倒真是触动心事,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桌子上摆满了各式杯盏,上好的雷司令贵腐盛在剔透的窄口宽身高脚杯里,良辰美景也无可奈何似的。
其实庄婉怡是个难得通透的人,只不过今日旧友重逢,难免多几分感概。宝姿和她对望了半晌,忽然又都笑了起来。庄婉怡执杯与她潇洒一碰,不管怎么说,欢迎你回来。
两个人各自饮了半杯酒,一时又聊些婚礼的细节。庄婉怡始终是兴致廖廖的样子,酒喝得多了,渐渐流露出心声:你知道我,一向最怕这些琐事,不过是由得家里人安排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呵,说起来是富贵自在,可到头来,家族生意第一重要,女儿却是可有可无的,让你嫁去哪一家,哪里由得你愿不愿意。
这一席话虽然伤感了些,却也是实情,宝姿深知庄婉怡是家中的第一个女儿,人生大事从来由不得自己,亦只能安慰道:你同邱启光在一起也有这些年了,无论如何,总算得上是彼此合得来。
蓉岛不少上层家族都是混血,庄家也有一点法兰西血统。庄婉怡偏过头去,一张侧脸棱角分明,在灯下更有一种张扬的美。她似是有了几分醉意,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你可知道,我最羡慕的人便是你母亲......谁也不曾像她那样潇洒,当真一走了之你父亲又这般疼你,你们同何家明明不睦,可当年你与何世庭在一起,他竟也不曾阻拦。
宝姿轻轻摇了摇头,如今又有什么分别?何况在法国的那几年,妈咪过得也并不开心。你若是真爱过一个人,那便是天涯海角也是意难平,想忘记可没有那么容易。
庄婉怡又喝了一口酒,喃喃道:可不是。
宝姿不由得一怔,心道婉怡果然是醉了。都说她与邱启光是青梅竹马,可看她这样子,分明是另有隐情。
餐厅的中央吊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灯盏,柔和而明亮的光安静地洒落下来,将彼此的眉眼也照得恍惚起来。都说酒入愁肠,大抵人在伤心时格外易醉,两个人不过只喝了一瓶贵腐甜白,可待到起身离开时,庄婉怡已醉得有些站立不稳,不得不吩咐去叫庄家的司机上来。她立在电梯门口,与宝姿拥抱了一下,最终还是展颜一笑,下个月婚礼记得来,回头补请柬给你。
宝姿亦是笑着点一点头,一定。
送走了庄婉怡,宝姿并没有立刻离开。这栋大厦的地契属于何氏,公司总部也在此,何世庭若是有心,不会不知道她来这里。
果然电梯门一关上,便有人来请她借一步说话。转过一条走廊,另一边皆是齐整的套房,何世庭立在门边,看见她进来,上前拉住她手,才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装饰并不多,布置也极简洁,外间客厅里铺着雪白的羊绒地毯,仿佛是新近才换的。宝姿有点疑心他不是第一次带人过来,加上今晚的酒喝得莫名伤感,心里自是不快,便只立在窗边,满腹心思地眺望外面夜色中的港湾。
蓉岛孤悬在陆地南边,航线之外的海面上,荒芜的夜色十分寂寥,山长水阔都不知去向何处,直让人有种相逢犹恐是梦中的伤感。
何世庭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酒,又从背后慢慢地将她揽进怀里,过了一会儿,才温声说道:这段日子太忙,总没抽出时间去看你。生气了?
他的语气是惯常的缓和,带着些许令人心安的沉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总让你觉得,答应过的事情最终都会做到。只可惜,这寂寞的夜容不下旧日小儿女的痴心,隔了这般久远的岁月,爱是泼墨恢弘的壁画上褪了色的金粉,淡了旧了,就像此刻眼前玻璃窗上两个人模糊的倒影,再怎么有心,也不能看得清楚。
宝姿懒懒地,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你说是便是吧。
她心里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