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才过,中庸忽然一记国书送入少昊城,说是太子携公主贺东显春耕之喜,贺礼清单长得能拖地。
这不年不节的,中庸怎会突然前来?莫不是得知东显此前叛乱,来探听虚实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派太子亲至?况且……公主……贺礼……这分明是和亲的架势,中庸贵为上国,国力比起东显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主动求亲怕是也要三请,怎可能主动将公主打包好了送上门来?
江辞准窝在美人塌中,将淬刃剥出的满满一碟松子倒进嘴里,目光从立在眼前的无缺六人身上划过,邪笑道:“那群老东西思来想去,就看出了这点门道?秦宝禄怎么说?”
“回主子,”一身铁灰的雾分Yin恻恻开口,“秦宝禄上疏,中庸意图后位,庸帝本与陛下平辈,此番有聘东显为婿之意,举国受辱,不可答允。”
“罢了,就不该指望秦宝禄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江辞准翻了个白眼,“腾开,世叔今日又斩了多少朝臣。”
“三十七位。”腾开面不改色,“诛九族者十余,三族者众。并此前谋逆、贪赃,朝堂三百余文臣武将,已罢免一百二十九位。”
“唉。”江辞准深深叹了口气,面色忧愁,“世叔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是把这群人都杀尽就可清除陋规,何至绵延五千年不绝?”
此事她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只好暂且搁置:“是非叟那边怎么样了?”
“回主子。”这次答话的是风别,自江於洗倒台之后,驾散、电决、驰断三个皆归入腾开的报春所,独风别时常探望云隔,“二哥他虽常随我与众兄姐团聚,只是是非叟的情况他放心不下,是以不肯回来。”
“你们同胞能重逢便了,入不入无缺都是小节。”江辞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摆了摆手,又问,“是非叟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回主子,”风别回应依旧半点不见犹豫,丝毫不像在说自家主子见不得人的案底一般,“是非叟为主子雕青以来,酗酒越发厉害,终日大醉,不见清醒……”
“喀喇!”
窗格忽然发出细微的锐响,隐没在风别的字句中本不显眼,偏房中八个都是内力深厚之人。
五个立侍的瞬间消失不见,风别尚在回话不便离开,淬刃留下保护江辞准。一时间门窗洞开,人影闪烁,眨眼就将空空荡荡的焦云宫搜了个底朝天。
风别禀报完毕,也守在一旁。五人不过半柱香又齐刷刷跪在江辞准身前。
“主子恕罪,属下未能擒获贼人。”腾开面露惭色。
“无妨,起来吧。”江辞准则随意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宫中有此实力的,不是宋丘仪便是世叔本人。我原也没想能瞒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谁知此后显帝半句都没提起此事,江辞准只当宋丘仪替她瞒下了,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世叔知道了定要吃醋,她待解释清楚,说不得要把是非叟暗恋自家爹爹的事抖出来。
无论怎样,是非叟终究帮她良多,自己反而害得他晚节不保,实在说不过去。
再者世叔醋劲儿大的很,未必肯放过是非叟,她又定会站在世叔这边。人家帮了她,她却给人家惹来麻烦,更是恩将仇报。
因此,世叔不知晓此事最好不过,她不至于诳语骗他,却也不会主动提起。
国书送到时,中庸太子使臣已候在边境,显帝回信才至便启程,纵然贺礼甚重,千余里路途也只用了二十日。
时间确实紧了些,好在使馆是常年备着的,也不至手忙脚乱。令朝臣不忿的是,显帝几次接见,来的都是持节使,一次未见中庸太子的面。
使臣推说太子水土不服,不便入宫拜谒,但东显君臣如何能信?只当是中庸目中无人。
不过这接风宴终究是逃不脱了,不止太子,连明城公主都会出席。显帝这边自然也是不请朝臣,只令宗室与女眷作陪,是为惊蛰宴。
三位王爷坐于左侧下首,首位两个空出,静候中庸太子和月城公主。而有资格参加惊蛰宴的,除却与显帝共尊主位的皇后,自然就是江辞准、秦彩频、王青沛三个。
纵然是国宴,江辞准也并未大妆,一身金银线纵横织就的素裙,钗一支紫檀木串珊瑚珠的步摇便了。
主等客本是寻常,江辞准无聊,低头把玩碧玉的着枕,脑中不着边际地想着,果然是上国来使,将宫中最好的器具都搬出来了,连这着枕都Jing细非常。
门外侍卫高声唱和中庸太子到,江辞准也懒得抬头,耳中听得一行人脚步琐碎迈进门来,一把温文含笑的青年嗓音道——
“中庸使臣岳止,参见东显皇帝,代我皇问陛下圣安。”
这声音刚开个头就听得江辞准耳朵痒痒的,怎么听怎么熟悉。抬头看去,正碰上中庸太子直起身来,一身明黄奢华无匹,眉眼含笑,令人如沐春风。
只是那张脸……
三人目光一接,均是瞬间认出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