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撕裂出道道小口,一身执行人制服也破破烂烂,实在是和能天使初次见他时的翩翩颜容相去甚远。而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干枯成结,眼神空洞,满面泪痕。
能天使觉得她头顶那盏灯是该关一关,至少也应随主人心意懂得察言观色适时消停一会儿,不然彼此的狼狈也不会被对方一览无余。
明明日光灯的功率那么小,她却看见了他眼底的怜惜与也许是被错认了的柔情。那她所表现出的依赖与信任,是不是也被他全盘接收?
多么难堪啊,多么难堪。以后还怎么与他笑谈,怎么若无其事逗弄一本正经的他?
能天使莫名其妙开始想些有的没的分散自己注意力,还没有找到上一个问题答案,就听见站在她床前的送葬人一字一顿,口齿清晰,那些简单的话语在安静又嘈杂的方寸之地掷地有声,叩入她不堪一击行将破碎的灵魂。
我不后悔。不后悔在最初远远观望保护着你和这处教堂,不后悔与你一起晨起昼伏倾尽全力为他人谋生。不后悔紧紧拥住跌在我怀里的你,你那么轻,像一只被狂风扇得失去方向的蝴蝶,也像一片秋日午后凋零飞舞的叶子。他捏住昆虫翅膀,拾起落地树叶,妥帖收藏,生怕力气大了哪怕一点点就会伤害到她。
我不后悔爱上你,即使我仍不知道爱是何物。
他说最后一句时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割裂矛盾,迷茫又如释重负,欣喜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哀伤。
能天使的泪忽然间就止住了,她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问道:你在说什么?
她从来没听过送葬人说这么长的句子,它带着千钧力量重重敲打着她的心,一下又一下,破碎又糅合,他的每个字眼在她脑海里不停旋转又退散拉,最终只余下爱。
亘古不变的爱。
谁有资格定义爱呢,她又真的懂吗?
能天使不敢如此笃定,送葬人亦是。
雨越下越大了,窗帘被空隙处漏进来的风吹起一角,一道惊雷恰好落下,紫光一刹间点亮他的面容。从窗外望去,可以看见这雷光加入了两人无声的对峙。
只不过短短几秒,又再度陷入空寂。
能天使说:这是让我重振精神的方法么?她自嘲笑笑,鼻腔里发出踢踢踏踏不屑的共鸣,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等待着谁来审判一样。
是坠向无边炼狱还是被恩赐飞往天堂,全由一人决定。
大概那一番剖白已经用尽了送葬人的说话配额,他没出声,只伸出手狠狠拉住她的手腕,将躺着的她拖拽起来,以极近的距离和他对视。
小灯之下,鼻尖相贴,呼吸交缠,所有隐秘情绪都被摊开来无所遁形。
送葬人嘴唇微动,说得很轻,她却听得分明:你也爱我。
能天使好想笑,笑他怎么如此有自信,可她终究没有笑。
送葬人说了一句真话,他窥视了她,找到了最深的谜底:她的的确确爱着他。
短短一月,她爱上了他。
不过这没什么好丢人的,他不也是这样吗?一个连爱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人,大言不惭面不改色说他爱她。
地底炼狱在这座孤立无援的人间城市中逐日复刻,感染者与非感染者的哀嚎融成一片不分你我,一男一女却因为这残酷的意外相爱了。
主,你终究还是仁慈的。
能天使发誓,她只是气氛正好情难自禁轻轻吻了送葬人,谁知道对方很没绅士风度在最初的惊诧后粗暴回礼碾痛她的唇。既然如此,那她也只能不甘示弱了。
或许是谁的嘴唇破皮了,唇齿间尽是挥之不去的铁锈味儿,又或许是谁流泪了,一来一回间还有无尽的酸涩伴随。
他拥抱她的力度像是要揉进骨血,她撕扯他衣物时也舍不得0.1s的分离。
盛夏里这一场涤荡天地的雨吹熄野火的风成了最好的助兴剂,真正不歇的雷鸣来自于二人鼓噪的胸膛,他们抵死缠绵,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接着相拥而眠,在灿烂朝阳中一同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