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A市后,伴随着大都市的繁华光鲜而来的,是仿佛永无止境的工作。
许夏告假回家的几天,负责的案子出现了新情况,当事人据此提出了新的要求,她准备的材料也必须跟着及时更新。
客户路云天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自由到了极点,捉摸不定,实在难伺候。许夏整日整夜耗在他的事情上,等可以闲下来时,已经是她回A市两星期后了。
再过两天,她和施穆就要团聚了。
你今天心情很好。靠坐在沙发上,路云天望着窗外的夜景,说:工作告一段落让你那么开心?
算是吧。许夏催促他,如果你能低头看完你手里的文件,然后对我说我很满意,就这么办的话,我会更开心。
那可不行,文件的字太小,看着费眼,我要放松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她妥协了:我以后会把字号调大。
侧对着她的男人声音轻快的道谢,十分没诚意。thank you。
许夏低头继续处理工作。过了一会儿,路云天又来和她搭话:许律师。
嗯?她没抬头,专注地盯着电脑。
今天星星很多。路云天说,我和我的妻子就相遇在一个星夜里。学校的迎新晚会结束以后,她穿着礼裙往宿舍楼走,衣服是白色的,很长,裙身绣着深蓝的星芒,在夜里很显眼。她提着衣摆从我身边路过,模样清纯得要命。
但是,比起星空,人类其实更愿意置身于城市的灯光下。A市的霓虹灯太亮了,在它面前,连星星也会失去光彩。
灯光是人类文明的象征,你说对吧?
他像是在询问许夏的意见,又像只是自言自语。
或许是的。许夏抬起头,目光投向远方林立的高楼,霓虹灯在那儿汇聚成彩色的海洋,夜间的灯光和那座城市的经济有关,越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居民的夜生活就越丰富,它也越富饶繁华。从这个角度来说,它的确可以算人类文明的象征。
你喜欢A市夜晚的灯光吗?
挺漂亮的。
是吗。路云天轻笑一声,说真的,我还以为,按许律师平日待人接物的风格,从刚才起至少该安慰我一下。
我很少说谎话。
这个习惯很好。
但星夜同样也很美。许夏看着窗外的夜空,屋内的壁灯倒映在她眼睛里,从路云天的角度看,她的眼睛像落进了星星。现在才说这个,许律师不怕我认为你是在找补吗?
眼见许夏露出无语凝噎的神情,路云天笑得前仰后合。
我开玩笑的。
好不容易把难搞的路云天送走,许夏收拾东西下班回家,她顺路去了趟超市,按照事先列好的清单,把该为施穆的到来而添置的物件全都买了回来。
一室户面积不大,日常所需的家具、杂物摆齐后,并没有多少剩余空间供她再放一张床。好在,客厅的双人沙发没有扶手,她准备将就睡下,让施穆睡在卧室里。
第二天晚上,铺平洗衣ye洗涤后带着薰衣草气息的崭新床单,许夏看着手机里施穆发过来的启程信息,一时有些恍惚。
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真的将施穆视作亲人、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呢?
她试着去追溯记忆,发现自己早已经记不清那个小小的、12岁以前的施穆究竟是什么样子。
记忆的起点,是施穆仰起头、拳头紧握,颤声喊她许夏的倔强模样。一晃六年过去,小豆丁长成了高个子,他已经要上大学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太快了。
「明天见。」
指腹点了一下消息框的发送按钮,她摁灭手机屏幕,关灯出了卧室。
一夜好眠。
火车上的施穆却睡不安稳。
十几分钟前,火车还飞驰在n市的高架桥上,他坐在床铺上,扭头观察玻璃窗外的世界。在此之前,他最远只去过省会,奔赴千里之外的城市的途中,夜晚的霓虹灯连缀成河,流在远方的天空上,五彩斑斓,熠熠生辉,将城市渲染得华光璀璨。
A市的夜晚,只会比这里更加繁华热闹。那是许夏选择的世界,也是和安城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有些畏惧这样的灯火,这种畏惧并非出于小地方出生的人对大城市天然存在的陌生和惶恐,仅仅是因为许夏他唯一的亲人、他无法言明的恋慕对象。
他闭上眼睛,思绪回到很久之前。
饭厅的暖黄灯光映得饭菜色泽莹亮,他夹起一片耗油生菜,正准备送进嘴里,却发现许夏放下了筷子,一脸欲言又止。
生菜停在了半空,酱汁摇摇欲坠。
怎么了?他问。
如果她开口,眼睫低垂,躲开了施穆的视线,如果,我换个工作,不在安城,你觉得怎么样?
酱汁一抖,滴在桌面上。
他连忙把生菜吃了,抽出张餐巾纸,把桌上的汁水擦净。很奇怪,他比自己想象中冷静多了。在哪?